鳳凰神殿內三千燈盞燃起的一刻, 不周山開始劇烈震動, 在此探查的所有人都驚愕抬頭, 瞳孔一縮,執劍, 紛紛趕往聲源處。
沈雲顧是第一個進入這裏的。
萬千紅色光線, 錯綜複雜織成網, 困萬物眾生。
他走進來,就有一點光慢慢落於指尖, 那光親昵地湊近他, 然後從他蔓延上他的手臂。
沈雲顧垂眸, 眼神冷漠。
外麵的人已經靠近, 聲響越來越大,吵吵嚷嚷。
“姬千夜就在裏麵!”
“快點, 別讓他跑了!”
“狐族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情!今天總算是要遭報應了!”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雲顧眸光稍抬,看了一眼靜跪殿中央、以命作陣的狐族青年, 往後退了一步,悄無聲息地到了角落裏。
這時眾修已經趕到這裏。
為首的人,正是禪隱穀的長老,緊隨其後是戒慧及禪隱穀弟子。
十幾年前的恩怨, 這一刻, 揭開。
禪隱穀知情的人都怒容滿麵。
“姬千夜,你個忘恩負義的中山狼!”
“竊我門佛火,天理難容。”
殿中央的狐族少主慢慢睜開了眼。
血色瞳眸倒映著一盞又一盞燈。
空曠的宮殿, 沒有迎來他等待的聖跡。
可笑。他壓抑住胸口的血,緩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可笑的是他的族人,也是他自己。到最後以生命為祭,也還是沒能召喚出神明。
也是,那麼多年,非要在一條明知是錯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以萬千人鮮血鋪成的肮髒陣法,又怎麼可能真召喚得到鳳凰真神呢。
到現在,除了荒謬,他再無其他的感覺。
他轉過身,臉色蒼白,但神情還是那般譏諷又高傲,“找了那麼久,終於找到我了,你們也不容易。”
惹得在場修士都憤怒無比。尤其禪隱穀,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把他拿下,紛紛唾罵起來。
戒慧聽了,皺眉,嗬斥那些弟子:“安靜。”
他在後輩中威嚴極大,頓時不少人噤了聲。
禪隱穀長老看向他的目光略有深意。
戒慧欲言又止道:“長老......我.......”
長老打斷他:“你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你幼年的玩伴,他不僅是個賊,還是個作惡多端的妖怪。”
每一字落下,都讓戒慧的臉蒼白一分。
姬千夜血色的眼眸盯著這一幕,饒有趣味,“戒慧大師這是還對我舊情難忘麼?”
長老聞此,隻恨不得將他剝了皮。戒慧天俱佛心,是禪隱穀最有望突破出竅的弟子,偏偏就是因為這個人,非在他成佛路上增了一道孽障,到現在,都不曾徹底決斷。
戒慧聽他吊兒郎當說舊情難忘,一咬牙齒,心裏一股火在燒。那種兒時被背叛的屈辱和憤怒又出來了。
終於,有修士按捺不住,在後方吼道。
“長老還在等什麼!”
“他現在一個人,我們大家一起上,把他拿下便是。”
禪隱穀長老沉默不言,自始至終,都隻看向戒慧一人。
戒慧受不住他的目光,別過頭去,“長老,殺了他吧。”
長老歎了口氣,最後撚動了手中的佛珠,他一做動作,瞬間後排的修士們也運用自身法器,紛紛出招。佛珠轉動,金黃色的符文浮動空中,浩瀚無邊,織成網,將姬千夜困在其中。修士們向前,劍、符、扇,卻都被隔絕,那個佛文圍成的罩,誰都不得入內。
他們麵麵相覷,震驚回頭,“長老......”
禪隱穀長老隻遞出了一把劍,給戒慧:“這是你的孽,你自己親手了結。”
姬千夜作此陣法,身體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如今更是在佛法之下,半跪地上,吐出一口血來。他就抬頭,血色的眼,執拗般看著戒慧。
戒慧緊閉了閉眼,又睜開,接過長老手中的劍,聲音平靜:“多謝長老。”
他曾說過,他不想眼睜睜看他死去,沒想到命運如刀,逼他親自動手了結。
冰天雪地裏見到的第一眼,成他青燈古佛枯燥歲月裏唯一的光。
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朋友。漫長的童年有他相伴,於是變得很不孤獨。
但也隻是童年。
那些喜怒哀樂如水自眼前卷過。
他最後揚起刀,目光冷冽,刺進他的胸膛。
誰料刀劍刺入的那一刻,姬千夜的胸口處突然爆出一團白光來,戒慧眼一避,手腕卻被人握住,力道很大,然後拽著他的手,又狠狠往前刺了幾分。
姬千夜嗤笑:“小光頭,你就不能幹脆點麼。那麼多年,還真是沒半點長進。”
戒慧咬牙,瞪他。
萬般情緒,憎他別有所圖,厭他偷竊佛火,恨他表裏不一,惡他欺騙隱瞞,隻是他瞪過去的第一眼,厭惡憎恨悉數在眼底,莫名的,先泛起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