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是想譜一整套琴曲麼?
微微悸動了一霎,她整了整心緒,踏上山巔,那個撫琴少年的視線早已守待在這個方向。
一見少女那纖柔的身影,無表情的臉上隱約有了一點笑意。
“你這樣盯著下山的路,可真是怕我跑了?每夜回來,都讓我感覺做錯了事一般。”
略帶輕嗔地詰了他一句,雖是帶著調笑的意思,倒不是毫無根據。每次對上他的眼神,總是有種說不出的錯覺,就像是……一個苦等丈夫歸來的閨中之妻?
這樣荒誕的念頭,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狠狠地搖了搖頭,竭力地想要將這感覺拋出去。即便是冷淡如冰的他,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這想法,怕也是會因為他身為男子的尊嚴而著惱不已的吧。
察覺到少年看過來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怪異,她若無其事地走近,仿若不知地佯問:“今夜這曲,似乎很是耳熟?”
看著少女故作平淡地坐下,又以一副一切如常的表情發問,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還記得上次奏與你聽的琴曲?這是第二篇,名為‘凰落’。”
“哦,這樣啊。還未聽你說過上次的曲叫什麼,怎麼就有了第二篇?”
感覺得到少年猶疑的視線一瞬不離,少女強自鎮定地埋頭梳理著雛凰的錦羽,像是在隨口漫談。
“那天的一篇,叫‘凰遊’。”
先前的表情實在是罕見,他很好奇她是以怎樣的心態看著他作出這般反應。
“你適才在想什麼?”
沒有想到少年竟會直接問出了口,大大迥異於他一貫的作風,本以為她這樣輕鬆忽略便能就此揭過,卻不曾想過該如何回答他的詢問。
僵硬地笑了笑,她試圖蒙混過關:“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感覺……月光有些晃眼……”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解釋有些勉強,他果然繼續追問:“怎麼平日不見你說晃眼?單單是今日?”
幽邃的瞳宛如黑洞,一經對上便難移眼,由不得她逃脫。少年孩子般的好奇不容錯辨,注定是躲不過了,隻能結結巴巴地答:“我看你……每夜都這般等著我……就像是……是……”
“像什麼?”
“像是一個深閨怨婦……”
囁嚅的話極輕,卻還是清清楚楚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眼睜睜見著原本的微笑一分分僵硬,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一層淡淡的紅浮現在挺峻的麵容上,像是被夕陽映照的山石。
她一陣心虛,急急地拔腿想逃。
餘光瞥見石台對麵的人也忽然站了起來,身形搖晃間,冰椅與山峭摩擦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驀地意識到他的傷勢還未好全,眼見著他即將摔倒,再顧不上逃離,忙前撲著欲扶他一把。
卻怎料,自己反倒是因為太過惶急絆了一腳,雪白的秀頷便直直地向石台的邊角磕去。
本能地閉上雙眼,心中直呼倒黴,預料中的痛擊卻遲遲不曾到來,反倒感覺一雙有力的健臂穩穩地將自己撐住。
微詫地睜開雙眸,卻見那個本該摔倒的人不但安然無恙,竟還以一種極為親昵的姿勢扶摟著自己。
“你……你……”
不知該說什麼,緋色的雙頰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你什麼時候好了?!”
麵對少女驚疑的質問,少年方才那僵滯的表情也早已化去,現在隻剩下淡淡的笑:“就是這幾日,勉強能站起。”
聽了這話,少女更是羞怒難當,忿忿地掙開他的臂彎,話語中滿含怨嗔:“原來你還瞞著我?早知道就不扶你了。”
見她有了怨氣,少年趕忙開口,頗為小心地解釋:“我沒有瞞你的意思,真的隻是能站一小會兒……”
話才說到一半,少年的身子真的已是微微發顫,接著便順勢向身後的冰椅倒下,堪堪止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少年的樣子不像有假,她的怒意便也不好發作,隻得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小錦在半空中輕快地盤旋,幸災樂禍地竊笑而鳴。而少年看著她的怨氣盈盈的背影,唯有無奈輕歎。
隻是,他沒有聽到,少女暗中的低喃:“哼,這個老古板……好像還真是變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