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他就這麼鬼使神差地開了口。原本,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多說的。
“另一人……我放他出了林……”
雖然早有隱約的猜測,但當事實真的經由他口說出時,少女仍是不免驚了一驚。
“為什麼?”
少年的雙目對著她,似是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為什麼,你能放了一個,卻要讓另一個就這麼橫死當場?”
她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麼,他會做出這等前後迥異、自相矛盾的決斷來。
言談至此,少年不禁握住了枕邊的墨魂簫,看著它的目光一時出神。
“你知道,受了音魎鬼音影響的人,在昏迷時,發生了什麼?”
能被他特意言指,必不是什麼尋常事,少女眸光閃了閃,終於緩緩凝定。
看了她的神色,便知是猜到了真相,少年微微點頭:“那是一個幻境。還記得我與你說過?這寂梧的每一位音魎,都曾是建蒼千年之前的神音軍,也都是當年首屈一指的音道大家。那個幻境,便是由鬼音所演化的,那最後一戰的殺戮場。”
“在那裏,每個闖入者都將接受人心的拷問,唯有能忍受鬼音侵襲,而不違背本心的,才不會暴斃當場。”
少年細撫簫身,口中緩緩道出這殘酷而冷血的事實。
少女知道,那該是一場怎麼樣的考驗,鬼音侵襲入腦的滋味,並不好受。即便是她這樣在音道上已有造詣的音師,都要忍受莫大的痛苦,更何況那樣的普通人?
“這樣的考驗,還真是鐵麵無情……”少女慨歎著輕呼了一口氣,“所以,那日在幻境中,他們……?”
麵對少女的追索,他依舊以一副淡漠至斯的語氣簡略說出了事情的經過緣由,少女聞言,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久久不能言語。
“寂梧被列為建蒼九州之禁地,此事已是天下盡知。任何主動闖入寂梧的,必然是心懷他念。這樣的闖入者,罰之,本便無殆。音魎鬼音幻境中,若能堅守他最後的善念,方能得回一命,餘者,殺之不可惜。”
麵色淡然的少年冷冰冰地說出這如判官般裁定生死的話,雖顯無情,但卻是無可厚非。
抱有僥幸之心,來此謀財,又在陷入死地之時,對同伴狠下死手。
少女不自覺地輕咬起唇,知道那人的死,確實是咎由自取。而另一個未曾主動出手、僅僅力求自保的人,也同樣被合理放回了一條生路。雖則不幸地失了智,卻到底還是撿回一命。
這樣一來,那一點對於江湖傳言的疑惑,也隨之渙然消逝了。傳言中有去無回的絕地,既無人生還,又是怎樣有了如此傳聞?不就是從這些幸運地保下了性命的失智者口中,一點點拚湊出的麼?
她也因此知曉了,少年並不是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不會因為一點成規而墨守,嚴苛得不容一絲一毫的人情。他的淡漠冷清,不過是長年孤寂,獨守深山後,自然形成的,一張在塵世麵前保護自己的假麵罷了。
或許,冷硬如冰的少年,要比她想象中的,要來得更加脆弱和值得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