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梧,都鼓動了起來,天意,也似發了怒。
無邊的雷霆和電閃劈打在此山的巔峰之處,罡風自天頂降下,弱水從九霄墜落。整個寂梧,都似變化作了一個血腥殺伐、瞬息命殞的修羅場。性命戕害視若草芥,病役千萬熟視無睹,災殃大地禍亂不絕……
山巔蒼梧下,三千音魎逐一顯形。他們,竟不再似往常那般虛幻、宛若一觸即逝的水中倒影,而是擁有著真真實實的,有血有肉的身軀百骸。
三千素袍隨風獵獵作響,手中樂器琴、瑟、簫、笛、笙、塤、箜、琵、鍾不一而足。持於手中,卻都有股音化天下,滌蕩萬邪的卓然氣度。
三千陣列前,有一少年獨坐。
平日裏那一身粗劣陳舊的葛衣已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以精妙絕倫、天衣無縫的錦繡藝術織就的白衣。素淡的雲紋風紋盤曲結繞,擬合成此衣的衣襟邊角。胸前繪繡著山河百川,囊括了九州大地,集聚了花草珍株,涵蓋了山林萬獸。這單薄的一衣,竟似能枚舉天下,代表這遂域九州。
頭頂樸素的布條也消失了,反而有一頂高聳的禮冠結束著一頭長發。冠上有代表著“宮”、“商”、“角”、“徵”、“羽”五音的五行化物,一根雲白色的玉簪自冠側穿過,將發牢牢地固定著,狂風襲卷,分毫不亂,自有股淡看風雲的氣概。
手持墨色玉簫,幽深的冷瞳緊盯著肆虐的天空,身前是一把渾然天成、完美無缺的瑤琴,其上正流動著金光華燦的神光,連不斷跳躍挑釁著的銀蛇電閃也無法掩蓋其光輝。
陣列已布,管暢弦和,寂梧山已然備好了一切,隻待天罰降臨。
音師三千素衣合,管弦絲竹皆潤音。
琴聲起處山河動,簫曲至時鬼神驚。
誅邪滅惡猶自若,悲天慟地尚隨心。
造化奪巧千年壽,持守九州盡安寧。
隨著一聲炸雷響起,風雲變色,音曲驟起,這寂梧的滿山英靈,開始了百年一度,與天爭機的返陽化靈之儀。
這一場百年之替的周天晦朔,已於此刻如期而至。黑夜不知於何時便降臨,天頂一塊的層雲逐漸消散,周天星辰透過天孔照射向寂梧。一輪痕淡得隻剩邊緣小小一圈的黯月隱藏著詭秘難測的殺機,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瑩白月華灑落此山,籠罩了在場的每一物。
翻天覆地的驚變早已擾動了停棲蒼梧樹枝的錦羽華凰,她恙怒非常地對天疾啼,似在與天訴不公,與天抗旨意。淡淡的月華灑落在身上,更輝映得其周身燦燦,但她卻似更顯盛怒,尖利高亢的凰啼抵至雲端,卻不能抵消哪怕一絲震耳欲聾的雷霆震震。
對於錦羽華凰無甚效用的怒啼,那三千音師卻沒有露出絲毫憾色。隻見少年輕抵墨簫於唇,當第一聲音震蕩在玉質的簫腔中時,一場奪天地造化的音曲殺陣已經驀然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