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初春,千裏草長,萬裏鶯飛。
小河邊,春水初暖,色彩豔麗的翠鳥落在河邊的樹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河裏的小魚,時不時來個俯衝,那些遊到水麵上來吐泡泡的小魚瞬間就成了它們口中的美食;大山上,春林初盛,桃花已經星星點點的綻放,為廣闊的天地間增添了鮮豔的色彩,放眼望去,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不過孫良才可沒心情欣賞這初春美景,他必須要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他的目的地——地處西南邊陲的三河村大隊。
幾天以前,孫良才隨著知青大軍從上海坐火車出發,經過三天三夜,火車到達昆明火車站,又幾經輾轉才坐上了到東川縣城的班車,一路顛簸,等到了縣城的汽車站,已是昨天夜裏的九點多。
孫良才向值班的工作人員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並打聽好了去三河村的路,熱情的值班人員硬是把自己的宿舍騰出來給孫良才住,孫良才感謝再三,最後沉沉的睡去,這是在路上這麼多天以來孫良才睡過最好的覺。
今天早晨天剛蒙蒙亮,孫良才就起床收拾好行李,說是行李,其實就是一個打得十分規整的背包和一個寫著“為人民服務”的軍綠色帆布書包而已,跟昨天那位值班人員道了別,用糧票在車站的食堂換了兩個大包子,小心翼翼用舊報紙包好裝進帆布書包裏,便匆匆上路了。
因為昨天值班人員告訴他,從縣城到三河村還有50多公裏路,如果運氣好,他能搭上個大隊或者公社的馬車,如果運氣不好,他就隻能靠自己的雙腳走完這一程。
昨天晚上剛下過雨,原本就很泥濘的公路變得更加濕滑,說是公路,其實並不寬敞,也就勉強能過兩輛馬車而已。孫良才沿著公路一直走,沿途公路兩邊的村落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叫。
雨後空氣中的陰霾還沒有散去,濕冷的微風陣陣襲來,不禁讓人打個寒戰,但孫良才卻走的滿頭大汗,他把自己的軍綠色外套脫下來搭在肩上,大步向前走著。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沿途村莊的雞叫聲多了起來,天才逐漸亮堂起來。
一陣陣的酸痛時不時從小腿肚子傳來,孫良才這才意識到,由於幾天以來一直坐火車和汽車長途奔波,雙腳竟然有點浮腫了,前進的速度也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孫良才盤算著從上海出發已經過去五天時間了,祖國真是地大物博,要是在歐洲,五天時間都能橫穿好幾個國家了,這是他在地理課上學到的。
孫良才最喜歡地理和曆史課,而且他還把地理和曆史課本隨身帶著,此刻就背在那個“為人民服務”的帆布書包裏。想到這些,早已疲倦的雙腿不自覺間仿佛又注入了一些力量,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濘的公路上奮力前行。
孫良才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母親是紡織廠的工人,父親是紡織廠的運輸司機,一家人生活在大城市裏,和睦溫馨,其樂融融。在孫良才6歲那年,父親發生交通事故去世後,長兄如父,哥哥孫良人就代替了父親的角色,帶著孫良才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形影不離。
在孫良才13歲那年,他的哥哥孫良人響應國家號召,作為援滇知青第一批來到了三河村,在修築那座著名的三河村大橋時,作為工程測量員的孫良人不小心墜橋並被滔天的江水卷走,三河村的男女老少全村出動,沿著江岸尋找,第二天才在下遊發現了哥哥的屍體,他的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把測量尺。
1970年2月,在那個油菜花開的時節,哥哥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那時,他還不滿18歲。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裏,人們草草地將他埋葬在橋頭的山上,從此他的哥哥長眠在這片祖國邊陲美麗但偏僻的土地上。
生活苦難,而如今勇敢的人又劃著他的斷槳出發了……
五年以後,也是在這個油菜花的季節,上高中的孫良才也作為知青選擇到這個小山村來,他的同學中有去北大荒的,有去新疆的,之所以選擇三河村,一是想來看看哥哥長眠的這片土地,二是想來陪陪哥哥,五年了,家裏人還沒給哥哥上過一次墳。
孫良才這次來三河村內心是複雜的,他的母親和同學都建議他到北大荒去,因為那裏有廣闊的天地,有年輕人一展才華的空間,但孫良才思索了好幾天,最後他還是說服了母親,決定到雲南的這個偏僻小山村,因為從小哥哥跟他形影不離,現在他不忍心讓哥哥自己一個人在他鄉孤苦無依,以前自己還小,現在自己長大了,是時候去陪伴哥哥了,讓他在遙遠的他鄉有個伴。
孫良才仍在賣力地走著,大山一座連著一座,山底是一條沿著山勢走向蜿蜒流淌的小河,公路就在離河底大約十餘丈的山腰上,河水嘩嘩流淌,仿佛生怕孫良才一個人太寂寞而給他唱支歡快的歌助興。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孫良才滿臉的疲憊,大汗珠子一顆接一顆從額頭上滾下來,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著。
這時候太陽終於衝破了這略帶淒冷的陰霾,照著這片對孫良才來說顯得十分陌生的土地,孫良才抬頭看了看太陽,日近中天,由於出了太多汗,孫良才有點口幹舌燥,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早晨起來到現在還沒喝一口水,一邊趕路一邊尋思著去哪找點水喝。
正尋思著,公路拐過一道彎,順著公路上方的岩石上流下來一股泉水,孫良才瞬間來了精神,幾乎是小跑過去,雙手捧起一捧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全喝了進去,等接第二捧的時候,孫良才才注意到泉水清涼透亮,喝到嘴裏還泛著絲絲甘甜,他心想這應該就是大山孕育的原生態山泉水吧。等喝了兩大捧水,孫良才又捧起一大捧水洗掉臉上的汗珠,清涼的泉水滋潤著這張略帶青澀的臉龐,讓他倦意瞬間全無。
隻是肚子仍在咕咕叫著,孫良才這才注意到泉水旁邊背陰的地方,有一條用兩個石墩子和一塊方整的大石條砌成的石凳子,大石條表麵已經磨得光滑透亮,一定是為過往行人準備的歇腳的地方,孫良才心想著就不由自主坐了上去,他確實需要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