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大凡說到時間、時光,人們總是喜歡用“飛逝”、“荏苒”這之類的詞表示流逝太快,快得讓人不舍,讓人惋惜。
可是,當日子是用“熬”地來度過時,還會有人嫌自己時間過得太快嗎?
不,有一個詞,叫“度日如年”。
非常精辟!
精辟到覃衍現在每天清早起來,都會迎著日出感慨一下,這就是他如今的真實寫照。
熬過一個日出沒什麼了不起的,難得是熬過一千多個日出。
覃衍熬了三年了。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回首前塵,一千多個日出啊,多驚人的數目。更驚人的是,他還得繼續熬下去,還有十七年!
這個更龐大的數字足以將他剛剛升起的那點小滿足徹底打落塵埃。
得感謝在父王手下磋磨了半輩子,不然,他可能還真的堅持不下去。
對著鏡子調整好麵部表情,微笑四十五度角,覃衍轉身出門。
才剛拉開門,就看見對麵斜刺裏剛剛下樓的花滿樓,一身素衣,淡雅如仙,臉上帶著微笑。此情此景映入眼簾,仿若一縷春風吹散了覃衍心頭又一個討厭的日出帶來的陰霾。
隻是……覃衍的視線不自覺下落。
為什麼每次見到七童,他的腳邊都會有這麼一隻礙眼的小跳蚤蹦來蹦去?
仿佛是感受到熟悉的惡意,正繞著花滿樓撒歡的小看花突然一頓,旋過身,對著斜對麵那惡意的來源就是一陣狂吠。
“汪!汪汪!汪……”
覃衍眯了眯眼,慢慢踱了過去。
看花立刻叫得更猛烈了。
覃衍歎息一聲,神情憂慮,“七童,你說看花怎麼就長不大呢?這都三年了,同齡的狗那個不是狗高馬大威風凜凜的,隻有它,一直這麼小。不過它倒是比其他的狗聰明許多。”說完,又蹲□,細細盯著衝到他腳下繼續狂吠的看花打量一番,幽幽道,“該不會是狗心眼太多,脾氣太壞,墜的吧?”
說這話時,覃衍一直沒有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沉默了一下,慢慢道:“約莫……是拜覃公子您令尊所賜的吧。”
覃衍一窒,幹咳一聲,站起身來,誠懇道:“唉,我父王實在是太不厚道了,不過老人家嘛,難免做事有些糊塗。”
花滿樓微笑,“確實。不過年輕人若也做事糊塗,就未免讓人難以原諒了。”
覃衍聞言眼角一抽,立刻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總該給人悔過自新的機會吧。”
花滿樓笑笑點頭,“既如此,永和街的安寧就繼續拜托覃捕快你了。”
覃衍這回是真的抽了,跟在花滿樓身後,可憐巴巴地問:“七童,敢問我還要服多久的刑?”
花滿樓悠然地踱著步子往前走,“不是二十年嗎?我以為覃捕快接到的判決書上說的已經很清楚。”
覃衍咬牙,“已經三年了,難道一點都沒有減刑嗎?”
花滿樓腳步一頓,回首,“哦,覃捕快這麼急著走嗎?也好,現下立時離去也可。七童會幫覃捕快向西門夫人說清楚的。”
覃衍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一笑,抬起頭來,看著花滿樓,滿眼都是奪目的光彩,笑道:“不,還是不用了。我們覃家人,做了錯事是不會逃避責罰的。況且永和街這裏人傑地靈,乃是我千辛萬苦所思所想之地,便是人走了,心也是留在這裏的,離開又有何意?七童以為如何?”
花滿樓聞言淡淡一笑,仿佛對他話中的露骨暗示毫無所覺,輕笑點頭,“如此,七童就不打擾覃捕快了。妨害公務的罪名,便是七童也是擔不起的。”
說完,便轉身邁上了另一條街道。
覃衍盯著花滿樓的背影,神情似晴似陰,心思莫測。
花滿樓,花七童,世人都知他寬和大度,良善從容,卻又有幾人知曉,他實際上竟也會如此難纏,軟硬不吃?
覃衍懶洋洋地靠在牆上,眯著眼,盯著牆角一棵半黃半青的小草,不知在想什麼,半響,他忽然笑出聲來。抹了把臉,重新掛上標準的親和笑容,轉身邁向永和街,又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花滿樓站在街角,聽著覃衍離開的腳步聲,良久,幽幽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