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北風凜冽,天還沒有亮,東邊還泛著一些青灰色。
小腳姨媽在隔壁房間咳嗽了兩聲,梅香也從睡夢中警醒過來。她揉了兩下眼眶,見身邊的阿英還在熟睡,自己便慢慢地挪到了床邊,伸手先拿起床頭櫃上的棉襖披上,小腳姨媽家的被子還算軟和,出了被窩,棉襖也是又冷又硬,兩個小腿上寒氣直襲,腿腳剛伸出來偏又碰著了床頭櫃上的鐵拉環,梅香被冰得無聲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瑟縮著手臂快速將衣褲鞋襪穿好;穿衣服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並沒有影響到酣睡中的阿英,梅香見她依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便悄悄地下床,走出去輕輕地帶上了房門,房門還是低低地發出了“吱”的一聲輕響。
窗戶外透出些許的微光,她躡手躡腳地摸索到後門邊,緩緩地搖了兩下門閂,打開了廚房通向屋外的門,拿了水桶和扁擔,像往常一樣,趕在第一個去池塘邊擔水。
走到村口的塘埠子,她放下手裏的扁擔和鉤子,回過身,伸手將水桶口抬起,剛準備往水麵按下去,眼梢忽地瞥見側邊柳樹下的池塘缺口處,浮著一個黑色的物體。梅香心裏咯噔一下,嚇了一大跳,瞬間全身的汗毛孔張開了,手裏的動作滯住了,忍不住又瞟了兩眼,那分明是一個人啊!來不及細想,丟了水桶,大著膽子挪動腳步走了過去,卻驚出一身的冷汗。
一個女人,仰麵躺在柳樹條下,身體的一半浸在水裏。梅香見她竟然沒有沉下去,想來應該還沒有淹死,於是,便壯著膽子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子下方探了探,竟然還有一些細微的鼻息,這一試,梅香也就不害怕了,她一手扶住柳樹,一手去拽起女人的衣服後領,使出渾身力氣往岸上拖,梅香幹脆坐仰到地上,兩隻手拖拽著女人的後背,也顧不得泥巴了,一心要盡力將人趕快拖上來。
等她把女人拖上來後,自己也累得直喘息,一來是女人的棉襖太過濕重,再者,這深冬裏,實在是手指凍得難以伸直,再去用力拖這女人,十根手指凍得更是生疼。
等梅香將她完全拽到平地上的時候,把她的頭發撥到了耳後,才看清這個女人的麵貌,長相清秀,皮膚嬌嫩,看上去還很年輕,齊耳的運動頭,沒有留劉海,看樣子頂多是個剛出嫁的小婦女。正當梅香不知該如何施救的時刻,村口剛好走過來一個擔水的青年男人,梅香並不熟識這個村子的人,不知如何稱呼他,此時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忙急切地招手喊道:“大哥,大哥快過來看看,這可怎麼好……”
青年男人不緊不慢地挑著空桶走過來,剛問了半句:“你幹麼一個人在這裏……哎呀,這……這是怎麼搞的啊?”看著這個躺在地上的女人,他嚇得臉也變了顏色,說話也結巴了。梅香麵對他的問話,茫然地搖搖頭說:“地上沒有其他東西,這大清早的,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吧。”青年男人扔下了水桶扁擔,蹲下來仔細看了看,一邊說道:“這不是小霞嫂子嘛,怎麼跳水裏啊,砸蛋了啊……快,快幫忙搭把手,背回去救治,也不……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救……”說完歎口氣,將躺在地上的小霞扶著坐起,背朝後,梅香蹲在了小霞的身前,梅香一邊幫著把小霞扶上青年男人的後背,一邊說:“應該沒大事,她還有氣息的,這大冷天的,真是算她命大了,竟還沒有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