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家屬院的人用曖昧的眼神看他們,陳學功還能無視,現在梁主任這個心直口快的幹脆直接說了出來,陳學功像是被人拿照妖鏡從上到下照了一般,身體裏住著的猥瑣惡魔立馬無所遁形,再看秀春,已經臉紅到了耳根子,像個熟透了的蘋果。
被人當麵這麼揶揄,還是頭一回,秀春急急解釋道,“不是,不是,苗苗哥是親戚。”
梁主任恍然,樂嗬嗬道,“啥親戚呀?打從小陳一家搬過來,除了小陳爺爺奶奶,我還沒瞧見過其他親戚來呢。”
梁主任家就住在陳學功家樓上,陳學功家要是來個客人,他在樓上伸腦袋出窗戶就能看見。
秀春老實道,“我大舅媽是他姑媽。”
梁主任笑得更歡了,拍拍陳學功的肩膀,一個大男人,跟個居委老大媽似的,叮囑陳學功道,“小陳啊,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任需努力呀!”
陳學功繃不住了,俊臉微紅。
等梁主任走遠了,秀春想了想,還是問道,“苗苗哥,什麼叫革命尚未成功?”
“咳咳...”陳學功清了清嗓子,教訓她,“就是字麵意思,不懂?沒好好上課吧?”
秀春倒是想好好上課來著,開學將近兩個月了,正兒八經上課的時間沒多少,學校裏的同學們除了一群東跑西顛學工農學外,在學校裏也是半天學習,半天勞動。
課堂上主要是老師念報紙上的社論,全班都在學習討論無產階級專政理論,通常老師在念這些的時候,秀春基本不會發言參與討論,就自己翻看,語文對她來講毫無壓力,數學勉強,英語在陳學功的幫助下
也能學得不錯。
除此之外,秀春還喜歡看,以前在廢品回收站淘到了好些舊的書,其中有本《紅岩》,秀春百看不厭,老師在課堂上念政治,她就把書藏在桌子下麵偷偷看。
班上像秀春這樣不關心無產階級政治生活的人不在少數,趴桌子上偷看的書也是五花八門,令秀春感到憤然的是,她看‘反動書’的行為被人揭發了,給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一頓教訓。
秀春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告密者是誰,坐她後麵的郝雪梅,班上看的不止她一個,這個叫郝雪梅的女同學總是能善待男同學,卻無比苛待女同學。
秀春的同桌張秀英,一語道破原因,“同性相斥,她心理有缺陷,陷害同胞討好異性!”
班上隻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來,郝雪梅愛慕顧偉民,顧偉民是紀律監察委員,郝雪梅這是在博顧偉民的好感!
“說誰呢!”郝雪梅在後麵聽得一清二楚,拍桌子義正言辭指責,“你這種汙蔑行為,我理應告訴老師,但念在同學一場,這回就算了,下次別怪我不客氣!”
張秀英是個急脾氣,當即就不樂意了,要站起來跟郝雪梅理論,被秀春一把拉住,“你都說她心裏有缺陷了,還跟她計較什麼。”
秀春這話說的聲音並不小,郝雪梅除非是聾子才能裝聽不見,氣得臉通紅,起身走到秀春麵前,要她站起來說話,秀春坐著不動,當聽不見。
顧偉民忙過來打圓場,撥著腦門前一撮油乎乎的頭發,安撫郝雪梅,“大家都是同學,少說兩句,咱們互相督促,共同進步。”
郝雪梅原本一肚子氣,聽顧偉民這麼說了,忸怩了下,隨即作罷,怒瞪了秀春和張秀英一眼,回座位上坐好。
上午上了兩節課後照常是勞動,秀春被安排去給菜園澆水。
學校有幾分自留地,食堂平時用的蔬菜皆來自這裏,按秀春的速度,這點自留地她一會兒就能澆完水,但澆完水之後班長還會給她安排其他活,秀春幹脆慢悠悠的幹,邊幹活邊看,純粹在這磨洋工。
一直熬到中午放學,秀春扔了水桶就往家走。中午吃什麼好?家裏還有一把韭菜,繼續炒韭菜?可惜沒有雞蛋也沒有蝦米,要不還是貼韭菜餅吧...
“孫秀春,你等等。”顧偉民喊住她,咯吱窩下夾了本書,匆匆朝秀春走來。
秀春回頭問道,“幹什麼?”
顧偉民靠近了秀春,他跟秀春差不多高,伸著頭,差點沒把臉貼到秀春麵上,“一塊去食堂吃吧,我看你天天回家,是自己做飯嗎?多麻煩,還是你有困難?有困難跟我說,都是同學,我身上有糧票,我帶你去吃一頓嚐嚐!”
秀春皺眉退了兩步,抬眼打量了下顧偉民,驢臉小眼,頭發永遠像洗不幹淨一樣油乎乎的黏在腦門子上,平時在班上能說會道,聽說家庭條件也不賴,諸如郝雪梅那樣的姑娘,就愛跟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