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情不渝(2 / 3)

楚易順勢抄足飛旋,拉著蘇曼如穩穩落地。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饒是楚易火眼金睛,一時間也隻能瞧見些朦朧的輪廓。

當下默念“燃光訣”,“吃”地一聲,碧光如火焰從他指尖衝起,照得四下一片明亮。隻見石壁圍合,凹凸交錯,竟是在一個極為幽深的洞穴之中。

四周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空氣中也沒了那腥臭之味,反倒有一絲淡淡的幽香。

蘇曼如秋波流轉,奇道:“這是哪裏?難道不是在鯤魚肚中麼?”

楚易亦是疑竇叢生,伸手在石壁上重重一拍,石塊簌簌迸落,露出一片暗紅色的肉壁,心中更奇,沉吟道:“應當還在鯤魚體內。但不知為何它體內腔壁上也覆蓋了這等堅硬的厚石?又何以有絲淡淡的香氣?”“叮!”正自疑惑不解,地上的青銅鼎突然又是一震,吐射出一道幻麗的翠光,斜斜地指向前方甬道深處。

兩人心念一動,均想:“這銅鼎古靈精怪,大有玄奧。莫非是向我們昭示三柄北鬥神兵的下落麼?”

對望一眼,心領神會。收起銅鼎,一齊朝裏走去。

甬道蜿蜒回轉,宛如迷宮。越往裏走,銅鼎碧光越是熾烈,空氣中的幽香也越來越是濃鬱。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前方甬道越來越大,漸漸衍變成了高闊的洞窟,銅鼎嗡嗡輕振,仿佛直欲從楚易手中脫跳而出。

蘇曼如“咦”了一聲,訝然道:“那是什麼?是樹麼?”

右前方枝影婆娑,香風陣陣。楚易指光一照,果然是一棵雄偉大樹。

巨樹高達十餘丈,直抵洞窟頂壁。樹根盤錯虯結,深深鑽入堅岩石壁之中。

滿樹枝條交錯,藤須密集,結了累累紅果,搖搖欲墜,沙沙輕響。在碧光照耀下,鮮豔欲滴,頗為誘人。先前的奇異濃香,竟是來自這果樹。

楚易大奇,道:“這是什麼樹?竟會長在鯤魚肚中?”

蘇曼如遍曆四海,采擷了許多奇花異果,卻也看不出這究竟是株什麼樹。心下好奇,上前采下一枚紅果,凝視片刻,輕輕咬破。

“小心有毒!”楚易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紅果方一入口,蘇曼如微微一震,神情登時僵住。眉尖輕蹙,臉紅如醉,眼波欲流非流,古怪已極。

楚易見她惘然若失,半晌怔怔無語,隻道那果子當真有毒,心中大凜,急忙翻手扣住她的脈門探察。

見其脈象清晰,不似中毒,隻是搏動極快,楚易心下少寬,道:“仙子,這紅果頗為古怪,即便有毒,隻怕也有其他隱患,我助你將這果汁逼出來吧”雙手一翻,抵住她掌心,便欲將真氣輸入。

“不必了!”

蘇曼如卻象是突然驚醒,猛地抽回手,疾退數步,靠著樹幹,身子竟似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寒冷、驚異,還是恐懼。

怔忪了片刻,驀地閉上眼,低聲道:“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快快找那三柄神兵吧。”匆匆轉身走開。

楚易大覺奇怪,悄悄摘了一顆紅果,送入口中。酸甜汁水瞬時在舌尖泛開,滿口回甘,象是喝了美酒一般熏熏欲醉。

一時飄飄然如在夢裏雲端,眼前突然閃過晏小仙的清麗笑靨、蕭晚晴純真而又妖嬈的容顏,既而又仿佛瞧見唐夢杳那雙羞澀而又溫柔的眼睛心中嘭嘭大跳,她們的一顰一笑,綿綿情意全都清晰浮現,曆曆在目。

既而舌根漸漸覺得一陣苦澀酸麻,心底竟莫名地湧起悲涼、淒楚、甜蜜諸多滋味,隻覺人生苦短,聚少離多,百年之後萬物皆空,這些紅顏知己彼時又在何處?

咽喉若堵,竟險些流下淚來。

茫然轉身,瞧見蘇曼如白衣飄飛的背影,在光影中盈盈纖弱,他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酸甜交雜的刺痛,熱血上湧,竟鬼使神差地大步上前,扳過她的香肩,便想將她摟入懷中。

蘇曼如“嚶嚀”一聲,嬌靨酡紅,又是驚愕又是羞惱,奮力掙脫,嗔道:“楚王爺,你作什麼?”

被她這麼一喝,楚易神智陡醒,吃了一驚,急忙鬆開手,咳嗽一聲,尷尬道:“我在下隻是覺得此處多有古怪,凶險難測,想要提醒仙子小心而已多有唐突,仙子莫怪。”

蘇曼如瞧見他唇角殘留的嫣紅果汁,心下登時了然,臉上又是一紅,轉過頭,咬唇道:“紅塵萬象,皆為幻影。楚王爺,曼如雖非出家之身,卻早已謹受師訓,誌在佛門,四大皆空,又怎會為此小事介懷?”

她這話一半是說給楚易聽,一半卻是說給自己。

方才吃那紅果之時,眼前心底,晃動的竟無端端全是楚易的影子,其音容笑貌,魔魅動人,一時竟讓她難以自已。

清醒之後,心中羞慚、驚駭難描萬一,恨不能鑽入地縫中去。

雖知是因為中了這奇異紅果的蠱惑,但若不是對這無賴暗暗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怎會如此意亂情迷?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她師尊畢生經曆所換來的八字訓誡。如不趁著情苗初長,尚未茁壯之時,便將它連根掘斷,他日還不知要受多少折磨苦楚!

聽得此言,楚易心中登時刺痛如針紮,暗想:“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倘若對我沒半分好感,又怎會這般忽暖忽冷,若即若離?倘若當真看破紅塵,適才又怎會如我一般,被這妖果所惑,情難自已?難道真要象你師尊一般,弄得兩敗俱傷方才甘心麼?”

想起楚狂歌,心中莫名地一陣苦楚,怨氣上衝,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堂堂慈航劍齋,竟參不透空門玄機,南海神尼教出的徒弟,居然和她一樣不諳佛理!”

蘇曼如一怔,不知他為何突出譏諷之語,怫然道:“楚王爺此言何意?你說我便也罷了,我師尊慧根靈性,德高望重,豈容你這般妄言詆毀?”

楚易話已出口,索性說個痛快,揚眉朗聲道:“難道我說錯了麼?當日你師尊與楚天帝明明兩情相悅,卻為了世俗之見、佛門陳規,終生飽受相思之苦。倘若她當真明白四大皆空的道理,又何必違背本心,執著一念,至死也不能超然局外?如此自欺欺人,死鑽牛角尖,敢問又契合了佛門哪條至理?”

“放肆!”

蘇曼如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師尊,聽他這般斥責,又惱又怒,俏臉如罩寒霜,冷冷道:“我師尊大慈大悲,菩薩轉世,自然知道如何慧劍斬情絲,了斷俗世塵緣。還需要你一介凡夫俗子來胡言教導麼?”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的確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我也知道人生匆匆百年,悲也罷,喜也罷,橫豎一場空。既是如此,為何不隨心順性,逍遙自在,不留半分遺憾?”

轉身輕輕一掌拍在那巨樹幹上,嘿然道:“當年佛祖菩提樹下苦行修道,最終還不是參悟出平常心是佛的道理麼?正因為萬物皆空,所以要等閑視之。乾坤陰陽,原是宇宙根本;飲食男女,本是世間常態,又為何要刻意回絕?你師尊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又豈能衝破牢籠,立地成佛?”

這些話憋在他肚中許久,此刻一齊爆發,侃侃而談,實是說不出的痛快。

蘇曼如雖覺他所說全是歪理,卻偏偏又找不出他話語中的破綻,一時難以駁斥。氣惱交加,胸脯起伏,雙頰如火,更添嬌豔之色。

楚易最喜見她嗔怒之態,比起平時那清冷矜持的模樣,大為生動可愛,心中怨艾早就轉為愛憐之意,直想逗她一逗。

當下一邊負手度步,一邊微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倘若當真四大皆空,就應當以平常心度之,遇山過山,遇水涉水,遇到喜歡之人,也隻管率性隨心,順其自然,愛他個天翻地覆,石爛海枯??你說是也不是?”

蘇曼如怒道:“一派胡言!”

見他步步進逼,心亂如麻,突突亂跳,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不自覺地朝後退去,蹙眉道:“你別再和我說這些野狐禪啦,我不想聽。”

相距漸近,幽香撲鼻,楚易心中仆仆劇跳,想將她攬入懷中,一親香澤的念頭越來越是渴切,笑道:“好,這些話你不聽也罷。但有句話我卻非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