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翩翩怒道:“老虔婆,你胡說什麼!我今年才一十六歲,怎會是她的女兒?”
雷明珠眉尖一揚,格格大笑:“不錯!我女兒若還在世,今年也該有七十六歲啦!本宮在天山隱居了數十年,這丫頭何時出現,如何長大,我還不知道麼?
李思思,你想騙我天機劍,也得找個象樣的替身才是。“
李思思歎道:“雷姐姐呀雷姐姐,你的心地終究太過善良,所以才會被蕭太真蒙蔽了幾十年而不自知。那魔女對楚郎癡心不悔,恨透了所有與他有染的女人。
你當年當著她的麵,與楚郎在“阿尼瑪卿山”的冰洞裏歡好纏綿,珠胎暗結,她能不對你恨之入骨麼?“
頓了頓,悠然道:“蕭太真心計深狡,知道與你們兄妹明鬥,必然討不了好去,所以故意若即若離地勾引你大哥,挑撥你們之間的手足之情。等你賭氣離開波斯,帶著女兒孤身前往天山尋找楚郎,她便悄悄尾隨在後,暗伺良機……”
“你被這薄情郎拒之門外,心力交瘁,悲沮疲憊,被她這般突施暗算,自然猝不及防。蕭魔女狡詐陰狠,在你麵前使了障眼法,讓你以為女兒已被摔下萬丈懸崖,無心追擊,她便帶著女嬰從容逃逸……”
雷明珠心頭大凜,這些年來女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已讓她覺得有所懷疑。
此刻一經點醒,回想當夜情景,更覺蹊蹺。
又聽李思思說道:“蕭魔女擄走女嬰後,為消免懷疑,故意以冰封法術,將她藏在雪山深洞之中,讓她幾十年如一日,保持嬰兒之身。到了十六年前,才將她取出,冒充波斯叛亂中被殺死的黛麗絲公主,收養為義女……”
楚易將信將疑,忍不住沉聲道:“倘若真如你所說,蕭天仙為何不直接當著電母的麵,殺了她女兒?而後再趁著她心神大亂之際,將她殺死泄恨?又何必要將仇人女兒留在身邊,養虎為患?”
李思思格格笑道:“報仇的方式有很多種,直接殺了仇人,豈不便宜了她?
依我看,蕭魔女留著雷姐姐的性命,無非是為了讓她承受幾十年喪女的悲痛,將來再讓她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或者讓她的女兒親手殺死她……那不是更加有趣麼?“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隱隱覺得以蕭太真的脾性,倒真極可能作出這等事來。
李思思秋波流轉,柔聲道:“姐姐,你想想,若不是因為受了幾十年冰寒,她又怎會發育得如此緩慢,骨骼肢體隻如同十一二歲的女童一般?”
蕭翩翩在一旁聽得氣怒反笑,連聲“呸”道:“胡說八道!我是因修煉”玉女天仙經“,保持童女之身,所以才有這等體態!再胡言亂語,辱我師尊,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雷明珠狐疑地凝視著她,蹙眉沉吟,神色變幻不定。
李思思似是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女兒的身體,作母親自然最為熟悉不過。姐姐可瞧仔細了。”
指尖一彈,“哧”地輕響,翩翩的衣裳登時碎裂開來,露出滑膩如脂的香肩。
雷明珠低咦失聲,花容瞬間慘白如紙。隻見翩翩雪白的肩頭赫然有一塊海棠似的嫣紅胎記,灼灼奪目。
楚易心中亦陡然一沉,腦海裏驀地閃過一個畫麵:大雪紛飛,一個波斯少女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麵前,懷中那胖嘟嘟的女嬰睜著透藍的大眼,好奇地瞪著自己,小肩膀上也有這麼一個海棠胎記,鮮豔欲滴……
翩翩瞧見二人神色,立知不妙,心中大亂,顫聲道:“難道這胎記……”
李思思笑嘻嘻地道:“蕭丫頭,這塊印記是不是我假造的,你自己心知肚明。
倘若還是不信,我便幫你和你娘滴血認親。“
說著,春蔥似的指尖在翩翩晶瑩柔嫩的肌膚上輕輕一劃,登時沁出一滴血珠,被她輕輕一彈,不偏不倚地飛到雷明珠的左手掌心,微微晃動。
雷明珠略一遲疑,屏息從右手指尖擠出一滴鮮血,朝左掌滴落。
紅光閃耀,兩顆血珠瞬間相溶,渾然如一!
楚易、雷明珠身子一震,如遭電擊,霎時間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所有的疑雲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翩翩又是驚怒又是恐懼,嘶聲道:“騙子!你們……你們都是騙子!我……
我……“嬌軀顫抖,喉嚨若堵,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一夕之間,恩重如山、情同母親的師父突然被說成了大仇人,而仇人卻搖身變成自己的生母……如此荒唐無稽之事又叫她如何接受?
雷明珠怔怔地看著她,心情激蕩,悲喜如狂,啞聲道:“孩子,你……你當真是我苦苦尋找了七十六年的孩子麼?”
話到最後已成了哽咽,淚水漣漣湧出。下意識地踏步上前,便想伸手去摟她。
李思思微微一晃,擋在她身前,笑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雷姐姐,今夜我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你得怎生謝我呀?”
雷明珠臉色微變,格格笑道:“你費盡心計想得到的,不就是天機劍麼?好呀,瞧在你幫我找回女兒、又擒來這薄情郎的份上,我便將神劍送你又有何妨?
你好好接住了……“
話音未落,素手一揚,兩道熾烈無比的絢光閃電似的朝著李思思夾擊而去!
“轟!”雷鳴震響,光芒怒爆。
楚易眼前一黑,被震得氣血亂湧,丹田欲爆,隻覺得整個山洞都似要坍塌了,土石簌簌,密雨似的砸落而下。
定睛再看時,雷明珠飄然站在洞口,臉色煞白,又驚又怒,嘴角沁著一縷血絲。兩隻青銅齒輪在她掌心“呼呼”飛轉,流光溢彩,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風雷電光輪了。
而李思思依舊笑吟吟地站在翩翩身旁,若無其事,右手握著玉衡劍,架在她的脖頸上,紫光、黑芒交疊瀲灩,映得洞內光怪陸離。
一合之間,高下已分。
雷明珠眯起碧眼,冷笑道:“士別三日,果然當刮目相看。難怪妹子這般有恃無恐。好,好得很。”
雖然兀自不服氣,但畢竟女兒性命操於其手,投鼠忌器,不敢再有任何輕舉妄動。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姐姐,妹子今日可不是想和你切磋技藝的,實是想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相聚,從此安安心心地過日子。那天機劍對你來說,不過是破銅爛鐵,又何必為了它放棄你苦苦追尋了七十六年的幸福日子?”
雷明珠咬唇不語,秋波流轉,在楚易身上停留了刹那,又凝聚在翩翩的臉上。
眼圈一紅,再也掩抑不住愛憐、悲喜的神色,指尖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起來。
楚易大急,脫口喝道:“不可!萬萬不能將天機劍給她!若是讓她湊齊軒轅六寶,天地大亂,蒼生浩劫,一切都再也不能回轉了!”
雷明珠蒼白的臉頰突然泛起奇異的桃紅,羅袖一卷,收起風雷電光輪,格格大笑道:“天地大亂,蒼生浩劫,又與我何幹?西唐也罷,波斯也罷,億萬百姓加在一起,又怎抵得過我孩子一根寒毛?”
轉過頭,碧眼中淚光閃爍,冷冷地盯著他,一字字地道:“楚狂歌,當年你絕情絕義,害得我母女骨肉分離,今時今日,又有什麼資格來命令我?你不讓我將天機劍給她,我偏要送了給她,你又能拿我如何?”
目光、語氣之中,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怨毒、悲苦與報複的快意,積存了七十六年的痛苦與仇恨,在這一刻全都如山洪似的爆發出來。
楚易滿嘴發苦,一顆心登時沉到了穀底。
良知、大義,對於這個恨了“他”幾十年的魔門妖女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比起她失而複得的女兒,那更是輕得連鴻毛也不如了。
李思思容光煥發,格格笑道:“雷姐姐說得太對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隻要自己和自己最愛的人平安無事,就算天塌了,地陷了,又關我何事?“
說著,取出那碧綠光潔的玉瓶,將楚易和翩翩兜入其中,柔聲道:“姐姐,你將天機劍給我,我便將他們給你,各得其所,如何?”
“一言為定!”
雷明珠嫣然一笑,又恢複了那妖媚從容的神色,取出一個古樸厚重的赤銅劍柄,拋到李思思手中,道:“妹子,天機劍鋒被我藏在了一處隱秘之地,這劍柄就送與你作個信物。你帶上他們,隨我來取吧。”
說著,一擰身,衝入洞外茫茫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