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困百姓嗎?依我看,你不如就將這些寶物收下,隻當是官府發還給你,資助你上京赴考的
盤纏。”
楚易搖手笑道:“賢弟莫取笑我,君子好財,取之有道。大哥雖然貧寒,這等飛來橫財、不
義之物卻不敢昧心收下。”
晏小仙笑道:“既是不義之財,你不肯收下,又為何讓其他百姓收納?這不是陷別人於不義
嗎?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哥若將這些不義之財通通花個精光,才是真正的菩
薩心腸呢。”
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了,現今貪官汙吏多如牛毛,曆年賑災錢銀有幾分落入災民手中?
你將珍寶給了這些個貪官,還能指望他們分給貧民百姓嗎?這些官吏貪狠如虎狼,說不定還
因此捏造個罪名,說你是江洋大盜,殺了滅口,好將珠寶吞為己有呢,拾金不昧反倒惹禍上
身,何苦來哉?”
楚易被他一通詭辯搶白,倒無詞以對,說不出話來,笑道:“賢弟伶牙利齒,我辯不過你,
但這些珍寶我橫豎不能收下,否則豈不是白讀了許多年的聖賢書?”
晏小仙歎了口氣,眼波溫柔,笑吟吟不再多言。
當是時,忽聽走廊內吵吵嚷嚷,有人大聲叫道:“就是這間!”
隻聽“砰”的一聲,房門被踢飛開來,幾個滿臉橫肉的官差舞刀弄棒,殺氣騰騰地徑直衝入
。
“哪個是福建蠻子楚易?快跟官爺走一……”當先的捕快話音未落,瞧見滿床金光燦燦的珠
寶,滿臉殺氣頓時變作驚愕駭訝,既而變作貪婪狂喜之色。
另外四個官差也瞪大了雙眼,張口結舌,險些流下口涎來。
晏小仙笑道:“大哥,你沒去衙門,衙門倒先來找你啦。”
楚易驚訝茫然,不明所以,朝眾官差施了一禮,道:“在下楚易,不知幾位官爺有何指教?
”
那捕快驀地回過神來,獰笑道:“姓楚的,你小子膽大包天,還裝什麼糊塗?昨晚在‘飛來
驛’,你竟敢打劫本朝左仆射的侄子李東侯李公子,搶了他的巨額盤纏不算,還殺了他兩個
仆從,可有此事?”
楚易雲裏霧中,又驚又怒,驀地明白必是那李東侯對自己懷恨在心,與此處官府串通一氣,
誣陷自己,他氣急反笑道:“昨晚在下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又怎會出現在‘飛來驛’?我
與李公子今日中午初次相見,打劫之說又從何談起?”
捕快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滿床珍寶喝道:“胡說!人贓俱獲,你小子還敢狡辯?小的們,將
這福建蠻子連帶他的同黨一齊拿下,帶回衙門審問!這些贓物也一齊帶走,完璧歸趙,一錢
不少地還給李公子。”
幾名官差歡聲雷動,爭先恐後衝上前,先將珍寶兜卷打包,順手牽羊,將自己袖裏懷中塞了
個滿滿當當,然後圍上前來便要捆綁楚易二人。
楚易憤怒已極,知道他們蓄意陷害,辯白無用,慷慨豪俠之氣猛地湧將上來,伸手喝道:“
慢著!這位公子與我萍水之交,和此事毫無關係,你們要拿,隻管拿我就是,何必殃及無辜
?”
捕快瞥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晏小仙,臉上泛起猙獰的淫笑,森然道:“小子,李公子親口說了
,這水靈妖嬈的小白臉就是你的強盜同黨,要我們務必拿下,由他親自審問。嘖嘖,不知這
細皮嫩肉經得起幾下棍棒,幾記皮鞭?”
眾官差互使眼色,會心哈哈淫笑,不容分說,將兩人瞬間五花大綁,朝屋外推去。
楚易氣得渾身發抖,眼看晏小仙被他們麻繩勒得嚴嚴實實,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疼惜,顫聲道
:“好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出奇的從容平定,嫣然一笑道:“大哥,是我害了你才是。罷啦,反正我們就是去考
試當官的,現在先去見識見識衙門到底是什麼模樣,權當演練就是。”也不反抗,笑吟吟地
任由眾官差推搡呼喝,朝樓下趕去。
旅舍中眾人聽見聲響,都圍來探看究竟。見是這兩人,頓時嘈聲大起,議論紛紛,驚歎有之
,詫異有之,鄙夷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
眾官差得意洋洋,叱罵推打,將兩人趕上兩輛囚車,徑往衙門而去。
寒風呼嘯,大雪飛舞,撲打在楚易滾燙赤紅的臉頰,融化為道道冰水。他羞憤悲怒,心亂如
麻,一生中從未受過今日這般委屈羞辱。
楚易自小居於閩地鄉野,人情淳樸,哪曾識得人心險惡?一路赴京,單純樸直,與人為善,
不料
卻莫名其妙被構罪陷害。現在莫說什麼中舉及第,為國效忠,能不能逃脫罪名,活著離開萬
壽縣都難以料知。
囚車轔轔,駛過白雪茫茫的通化門大街。到了岔路口,囚車突然西轉,朝西邊的白虎門急馳
而去。
楚易隱隱覺得不妙,驀地想起夥計所指的衙門方向赫然是在東邊,心中一凜,叫道:“你們
要帶我們去哪裏?”
那幾個官差獰笑道:“閉嘴!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不待他說話,撕下一條布幅,將他雙
眼、口、耳蒙堵嚴實。
楚易憤怒驚駭,發不出聲,奮力掙紮,卻被當腹重重踹了一腳,疼得眼冒金星,險些暈厥。
耳邊風聲呼嘯,車馬轔轔,隱隱聽見有人和押解自己的官差含糊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聽見城
門開啟的聲音。
車身搖震,顛簸不已,似乎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進了許久,隱隱約約聽見夜梟悲啼,以及
野獸淒厲的咆哮聲。
“吱嘎”一聲,車輪頓住,囚車打開,幾個官差將他一把扯了下來,重重摔在雪地上。積
雪高厚,楚易一頭栽下,幾乎大半個頭顱都陷在雪堆中,冰冷徹骨。
“小子,你的墓地到了。”捕快在他耳邊森然獰笑,猛地將他的蒙布扯開,一把提了起來。
雪花飛舞,四野茫茫,幾座險峰高崖連綿雄矗,桀然壓頂,蒼鷲鳴叫,當空盤旋。也不知是
在什麼荒山腳下。
楚易轉頭四顧,瞧不見晏小仙身影,又驚又怒,叫道:“我義弟呢?你們將他藏哪兒去了?
”
三個官差麵麵相覷,哈哈狂笑。捕快一腳將他踢翻在地,踩著他的胸口,斜睨笑道:“都
說
福建蠻子盛行男風,果然名不虛傳。他奶奶的,你小子死到臨頭,還記掛著小白臉相好的?
放心放心,等李公子玩膩了,整殘了,自然會將你的親親好義弟送到這兒來和你陪葬,讓你
們作一對風liu野鬼,黃泉結伴。”
“禽獸不如的東西!”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熱血上湧,憤怒中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大叫一聲,雙手托住捕快的腳
掌,朝上霍然一推,頓時將他拋出數丈開外;自己“呼”地一聲,翻身跳了起來。
“仆!”雪沫飛舞,那捕快在雪地裏蜷成一團,痛吼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