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我被你吞噬?”阿靈問,“你不害怕你自己的消亡,卻害怕我被你吞噬?”
“我、我……”絕咬住了牙。
“所以,這就是我一定要救你的理由。”阿靈笑著道,“我明知道這個世上有一個寧願自己消亡也不願意傷害我的家夥,又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那家夥真的消亡,而不想盡一切辦法去救?”
絕沉默了許久,忽然失笑,“為此你寧願被我吞噬?”
“不,我隻是並不認為我真的那麼弱。”阿靈看著他微微笑著,“值得一試,不是嗎?”
半晌後,絕唏噓一聲,終於也笑著點了點頭,“對,值得一試。”
本以為已經走到了盡頭的生命又有了轉機,該高興嗎?絕不知道,他不知道是否應該為自己這個不知道有什麼意義的生命高興,但阿靈的話對他而言依舊是一個深深的誘惑,足以令他說出“值得一試”這四個字。
這個誘惑不隻在於生命的延續,還在於融合本身。
絕在多年前因為自己的愚蠢而丟失了重要的一部分,於是他的人生變得殘缺不堪。就好像被劈為兩半,自己隻抓住了其中一半,另一半則落在心中這片黑暗之中,成為了另一個靈魂。
“但我也是不完整的。我是由你所滋生出來的,從最開始就不完整。”阿靈道,“所以我需要你。”
絕笑看著他,“為了成為真正的肖靈?”
“是啊。”阿靈笑道,“為了和你一起,將兩塊碎片拚成一個完整的人。”
簡短的交談之後,絕走到了阿靈身前,伸手搭在對方的肩上。
阿靈收回張開的手臂,用雙手按住絕的腦袋,讓他的額頭貼住自己的額頭,然後放開了自己的思想與記憶,任對方隨意讀取,也任對方隨意侵入。
兩人的思想於虛空中相遇,然後迅速糾纏在了一起。
融合,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意味著他們要完完全全地接納雙方,無論是記憶還是思想,都得完完全全地接納。這是一個比看上去更加凶險的過程,他們很可能因為一方被另一方的思想完全壓製而導致其中一方被吞噬,也可能因為雙方都無法接受對方的思想而通通崩潰。
思想剛剛交融,最先開始湧入雙方腦中的事對方的記憶。這對絕而言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阿靈誕生前的所有記憶都是從他的記憶中複製的,誕生後的記憶也一直被他看在眼中,一覽無餘,沒有絲毫阻礙。
反過來則不同——絕所獨有的那兩年記憶,對於阿靈而言是一個沉重的負荷,令他顯得痛苦不堪。畢竟就是這兩年,讓絕由肖靈變成了絕。現在輪到阿靈來接納其中黑暗,又會變成什麼?
就是因為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絕最初才會抗拒融合。
“現在結束還來得及。”絕道。
然而阿靈隻是搖了搖頭,甚至並未睜開因痛苦而微微顫抖的眼簾。
絕伸出手輕輕擱在對方的後頸上,無聲地寬慰著。
在絕想來,黑暗會向往光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像阿靈會喜歡最初的許雲,而許雲會喜歡阿靈,連自己也忍不住被他們兩個所吸引,都是理所當然的。但光明是不可能會向往黑暗的,光明隻會對黑暗避之不及。哪怕眼前是融合為一的誘惑,絕仍舊有些害怕,害怕阿靈會被自己的黑暗所侵染。
但阿靈說自己並非真的那麼弱,自然也不會是平白無故的自信。
阿靈知道,接納絕就等於要接納絕的一切。光與暗,喜悅與哀傷,自傲與自卑,全都得接納。而其中究竟會遇到多少阻礙,他早有心理準備。
他相信,這個過程中雖然會有會陣痛,但最終肯定是會成功的。
畢竟他們原本就該是同一個人,不是嗎?
藥王宗山穀中的某處小院內,許雲已經帶著肖靈在這裏住了一天一夜。
那個傷疤男在拿到極陰花之後隻花了兩個時辰就配好了解藥,雖然肖靈服下後並沒有馬上蘇醒,神色卻已經好了許多。
許雲向傷疤男借了間客房,守著肖靈度過了一晚。
半夜肖靈睜開眼時,看到許雲正在他的床邊,隻是正趴在床沿沉睡著,整個人看起來都比以往消瘦。
肖靈靜靜地看著,半晌沒有做出什麼動作,目光閃動間顯得比以往多了很多猶豫。
這是初步融合後的症狀。
無論是阿靈也好,還是絕也好,若在此時再度沉入到那片黑暗的心間,都已經再也找不到對方,但他們都知道對方就在自己的體內。比如說現在看到了許雲,腦海中就有一個聲音說不要打擾讓他好好休息,另一個聲音卻說趕緊小別勝新婚才是正事……他們都知道,這多出來的一個聲音,就是對方。
實際上他們還並未融合徹底。雖然靈魂已經合二為一,思想的統合卻是一件長久的事情。可以預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種對於同一件事有著截然相反兩種看法的情況都會頻頻發生。但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大多數人也無法做到每遇到一件事情心中都隻冒出一個想法,現在他們隻是讓這種情況變得更嚴重了一些。
當看法相悖,他們就會開始在腦海中商討爭論,直到其中一方被另一方說服,身體才會做出反應——就好像每一個喜歡在兩種想法中猶豫糾結的普通人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會漸漸適應對方的思考方式,然後這種磨合會令兩種思想的差異越來越小,直至最後終於真正融為一體。
這個過程雖然漫長,卻並不困難,畢竟他們原本就是同一個人。
但在那之前,他們必須先學習如何更具效率地說服對方。
許雲最終還是被弄醒了——就算是原本想要讓他繼續休息的那一方,骨子裏也是期待早些相見的,說服起來簡直不能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