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一直流傳著一段流言。
道門魁首李道玄生平隻有一個弟子,沒教好,這徒弟入了邪道,年紀輕輕地每日與邪魔歪道為伍,這便算了,可他還跟人玩斷袖,與人做爐鼎,道門眾人私下都道,李道玄的臉算是丟盡了。
孟長青就是那個丟了師父八輩子臉麵的某孟姓妖道。
三個月前,孟長青死了,死於一場正邪鬥『亂』中,死的非常幹淨,萬劍穿心,連一絲魂魄都沒留下。眾人甚至都覺得他死的太莫名其妙了,那陣法本是仙門對付仙門叛徒的,誰知道孟長青忽然出現,救走了那叛徒,自己在陣法中兵解身亡。
那場惡鬥後,仙門叛徒不知所蹤,孟長青身死道消,隻剩下幾句風言風語。
太白妖道孟長青,原也是正統仙門弟子,師從扶象真人,少年時仗劍南下降妖除魔,也曾是仙門風頭無兩的新起之秀,落得今日這下場,頗令人唏噓。
與此同時,距玄武山萬裏之外的荒山野嶺,複活剛滿一個時辰、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孟長青坐在樹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孟長青有些冷靜不下來。
他竟然又活了過來?屍首毀了倒也罷了,可魂魄當時都被斬碎了,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孟長青非常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屍首,腦門上還『插』著半把鏽劍沒拔出來,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終於,他看向坐在河邊吃著餅的少年。
他剛恢複意識,就發現自己與一群屍體跟在這少年身後在這山中走,屍體有老有少,有死的體麵也有死的慘的,如孟長青這種死無全屍的,少年還特地把他身體中的劍清理出來,又用針線仔細縫上,估計是怕屍體走著走的就散了。
此時,帶著一群屍體趕路的少年在河邊休息,渾然不知後麵有具屍體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孟長青偷偷試著用了下仙術,就連最簡單的風訣都捏不出來,試了一會兒,索『性』放棄,眼見著那少年吃完飯朝他走過來,他忙翻出白眼裝死。
果然少年什麼都沒察覺,檢查了這幾具屍體,瞧見有幾具開始腐爛的,他從兜裏掏出黃紙畫了個符按在屍體腦門上。把屍體一個個排好隊,滿臉窟窿的孟長青也被他扯起來排在隊伍最後頭,他看了孟長青一會兒,有些沒眼看,往正在腐爛的孟長青臉上貼了張黃紙,正好遮住那對白眼。
然後少年從兜裏掏出一枚小鼓,輕輕敲了下,“陰風催,莫怪呦!上路——”
一群屍體便跟在他身後,孟長青慢了半拍,幸好少年沒留神,他蹦了兩步忙跟了上去。少年一回頭正好看見他嘴歪眼斜吐著半根舌頭,覺得有些惡心。
跟在這少年身後七八天,孟長青有些『摸』清楚情況了。這十二三歲的少年是個趕屍人,一手粗糙至極的黃符也不知是哪個三流修士教他的,他就靠著這手黃符趕屍。
孟長青倒是知道趕屍這回事,客死異鄉的人盼著魂歸故裏,如果心願不能了,怨氣凝結不散便容易化成魔物,於是世上多了趕屍人,非得要說起來的話,這些趕屍人勉強算半個修士。
驅屍屬於最低一級的道術,尋常百姓也能學。他觀察了下少年的手筆,不像是純野路子出身,倒像是哪個三流仙門的旁支雜學,尋常百姓趕屍是為了錢財,這少年卻不大一樣。
入夜後,兩人在山寺裏休息,孟長青瞧見那少年畢恭畢敬地從包裹裏掏出本什麼秘籍。
然後他看見少年抽出木劍,按照那本書上所寫,開始在這荒廢的寺廟裏嘰裏呱啦地『亂』跳『亂』叫,孟長青一開始差點以為這少年鬼上身了,他如今沒有修為,拿起少年預備的黑狗血就要往上潑,定睛一看,卻發現這少年在修仙。
是的,修仙。孟長青被他驚呆了。
少年按照書上寫的吸收完天地日月精華後,一回頭,正好看見一個歪嘴翻白眼的屍體抓著黑狗血呆在原地。“哎!怎麼在這兒?”少年走上去,屍體一動不動,他把屍體手中的黑狗血拿出來,這年頭還有僵屍主動抓黑狗血的?他捏了捏那屍體的手,自言自語道:“不會起屍吧?”
孟長青一動不動,眼歪嘴斜翻白眼。
少年被他醜得震住了,沒看第二眼,隨手掏出張黃紙往孟長青腦門一貼。
孟長青福如心至,故作僵硬地回過頭,朝著角落的屍體堆走去,排在最後一個屍體後頭。身後吸收完日月精華的少年滿意地點了下頭,自顧自地開始了修仙第二階段,更大聲地嘰裏呱啦『亂』跳『亂』叫。
孟長青其實是有點佩服自己的,這少年修仙修成這樣,他還能從那堆嘰裏呱啦的玩意兒中聽出仙訣。還真是正兒八經的仙訣,雖然不是什麼是上乘東西,卻也不是邪門歪道,涵養靈台祛除汙穢的。
不得不說,看這些後輩的資質,道門真是江河日下啊。
一個多時辰後,跳的快虛脫的少年擦了把汗,坐在了那寺廟的泥塑下,看樣子是折騰完了,打算睡了。
“爹,娘,我一定會好好修仙的,我一定會成為玄武弟子的。”少年手裏抓著塊玉,低低說了一句,靠著泥塑菩薩慢慢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