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局(1 / 3)

一路上,洛馨兒顯得乖巧至極,總是跟在林修然身後半步左右,低首斂眉,雙手攪在裙擺內,不敢抬頭,不敢大步。

林修然看著她那模樣,心知她要裝乖巧安分媳婦,自然不好拆穿,於是也就默不作聲,遷就著她。

一路上都是靜悄悄的。

兩人繞過幾個回廊,來至大廳。

大廳裏,凡是在林家有些身份的,都來了。

林大老爺和林夫人坐在主位上,兩旁自有幾個醒目的丫鬟伺候著,其他人分列兩旁,身份高的那七個人,便在下邊坐著,那些身份相對低些的,就隻是站著。

不大的廳裏堪堪擠了二十餘人,卻不吵不鬧,鴉雀無聲。

眾人眼神遊離,仿佛神遊物外,但在洛馨兒走進大廳的那一刻起,卻又都將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放在她的身上,緊緊地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任何一個動作。

那是一種覬覦與不屑並有的神情,貪婪寫在他們臉上,明眼人一看便能看清,但卻都不能說破。

那些人眼中的貪婪,不是貪婪什麼她洛馨兒的美色,而是她身為林修然妻子將來可能掌握的林府巍巍家業。

這廳內的二十餘人都明白,一個白癡是不可能繼承林家家業的,最多隻能是一個傀儡,將來實際掌控寧塘林家的,必是另外一人。

如今,這些人看到林威遠力排眾議為林修然娶了這麼一位妻子,心中多少有些猜忌。那傻子多了個老婆,他們就多了一分變數。於是對洛馨兒的底細,越發狐疑起來。

林修然看著廳上眾人的眾生相,就想起了一句話,“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些人,就會窩裏鬥,就會勾心鬥角。成天幹些有的沒的蠢事,這世上的許多家族、門派,乃至王朝,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死於此道。

所以林修然並不想看他們表演,他進了大廳,找到了他的位置坐下,就不說話了。

而洛馨兒,剛跨過門檻進了大廳,便有廳裏的一個老嬤嬤為她操持,那老嬤嬤牽著她來到林威遠和林夫人的跟前,洛馨兒在那老嬤嬤的示意下,慢慢跪下,然後,便接過她遞過來的蓋碗,為兩位長輩敬茶。

敬茶的禮數、禮儀方麵,自然不用洛馨兒擔心,有那位老嬤嬤在操持著,出不了什麼意外。洛馨兒按著那老嬤嬤的吩咐,按部就班地做了,跪地、奉茶、收長輩的禮物、接回蓋碗,沒出什麼錯,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林夫人坐在主位上,和藹可親地笑著,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洛馨兒的幻覺。

那在廳內的二十餘人,此刻臉上的表情,也都已恢複了正常,或是莊嚴,或是微笑,或是點頭撚須,通通變作了他們平常最習慣做的模樣,絲毫沒有方才那貪婪之像。仿佛他們,也都沉浸在了府內剛娶親的喜悅之中。

主位上的林威遠,也許是把廳內的狼煙風沙看在了眼裏卻並不明說,也許是人老了糊塗了沒有看破,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他隻是看著洛馨兒笑,隻是滿意地點著頭。

就像一個對媳婦兒滿意至極的公公一樣。

林修然的這門婚事,包括林夫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反對的。林夫人有自己的人選,林威遠手底下的那七個德高望重的主事人,也都有自己的人選。選了誰,都不好。

於是,林威遠誰都沒選,為林修然娶了洛馨兒,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鏡。

“大約十幾年前,在上京,我原是見過你父親的。”林威遠喝過了洛馨兒的媳婦兒茶,有些高興,於是多說了幾句,“那時你尚在繈褓,我這兒子也才不過四五歲,不想,一晃眼,十幾年便過去了,歲月不饒人啊,我老了,你父親也去世了!世事變幻如此,真是令人唏噓。”

洛馨兒那時尚在繈褓,聽到林威遠說起自己與她父親是舊識,自然是沒什麼印象。但她也不插嘴,隻是認真地點頭,當個盡職的傾聽者。

洛馨兒的父親洛歸山,原本是一個苦命的放牛娃。十二歲前,他一直在寧塘縣內的某個偏僻小村子裏替一戶人家放牛。每日所做之事,不過看牛、睡覺,周而複始,與全天下所有的放牛娃一樣,甚至說還要更懶些。

但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麼一個憊懶的少年郎,會在十五年後的點石榜上,一舉奪魁,成為全天下最有可能進入先天境界的傑出人物。

大道三千,修行亦如此,並非隻有打坐修煉內力或者打熬身體這一途,讀書人養浩然正氣,也可以以理入先天,到時候,雖未習得刀槍棍棒,但大道在心,自然無師自通,運用自如,甚至,在對招式的理解和感悟上,會隱隱在那些以武入先天的人之上。

至正七年,武朝千萬人矚目的科舉考試中,洛歸山意氣風發,睿思雅正,文章擲筆即成。

停筆時,風雷湧動,白日裏紫雷怒電突兀而降,洛歸山金光盈體,頭頂一道紫光,直衝雲霄,與那雷電交相呼應。

此乃異象。

文章能勾動天地異象者,必是能以理入先天的驚才絕豔之輩。

於是,不過數日,洛歸山便從一個“十年寒窗無人問”的無名書生,變成了天下聞名的大才子、大學士。

所有人都認為,不出十年,洛歸山定能像朱綱、程常兩位學士那樣,以理入先天,成為天龍榜上的又一當世強者。

但是,就像是誰都沒想到一個放牛娃會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能以文章勾動天地異象的點石榜魁首一樣,在上京做了五年座上賓的洛歸山,有一天神秘失蹤,而更令人沒想到的是,七年後,他病死寧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