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懷平被女孩兒逗得不住笑,氣都喘不過來。
“真的。”敏真認真道,“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新鮮事。每天太陽升起,照在我們身上的光和熱都是不同的。”
於懷平沉默了。
敏真和他一起望向舷窗外的蒼茫黑夜。
“不管怎樣,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注)”
半晌,於懷平才輕聲道:“你不懂,敏真。我的愛人……是我害死的。”
敏真驚愕。
就這時,頭頂某處傳來一聲重響。緊接著,整艘船的燈光驟滅,片刻後又亮起。
海浪和風聲依舊,但是,船的發動機聲停了。
有人來了!
茫茫浩海之中,烈風瀟瀟,貨船如一座明亮的孤島。黑暗自四麵八方密實地壓下來。
敏真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全神貫注地聽著。
突然之間,綿長低沉的警報聲像似自深淵之中竄出,瞬間拔高,響徹全船,如巨人吹響了一支號角。
整艘船轟動。
海風掀起一道巨浪,嘩然撞擊而來。船身劇烈搖晃。
男人大聲叱喝奔走,靴子在甲板上踏出滾雷一般的聲響。
敏真有生以來第一次在現實之中聽到槍響。那聲音同影視劇裏的相去甚遠,更像是爆豆子,霹靂扒拉、清脆而不刺耳。。
那一串串交疊著的槍聲此起彼伏。打鬥聲,慘叫聲,由遠及近。
雖然聽在耳中慘烈無比,但敏真知道,那正是她和於懷平恢複自由的希望。
人們用中文吼叫著奔過船艙門口。
“快走!別管那些老外了!”
“到處是武警的人……”
“怎麼搞的?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
敏真在船艙裏撿起一個一塊小木板,拚命敲打著門。
“我們在這裏!來人呀——”
突如其來的爆炸轟鳴掩蓋過了她的喊聲。
艙門,地板和舷窗,全在爆炸震『蕩』中一陣戰栗。
貨船如一頭受傷的巨鯨,在這幽深廣袤的夜之海中發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把他們帶上!”
敏真聽清了這句西語,飛快離開了門,轉身又將斜倚在牆角的於懷平抱住。
“放鬆。”於懷平在敏真耳邊說,“先別掙紮。”
艙門打開,外麵的『騷』動隨著來人湧入,那槍聲和慘叫變得清晰而真實。
兩名中國籍的船員走來將敏真和於懷平拎在手中。
“來不及捆了。快走!”
敏真沒有抵抗,於懷平甚至沒法站起來。一個船員不得不將他背起來,另一人拽著敏真,逃火災般朝船尾奔去。
“發現目標人質!”救援人員聲勢浩大地追趕而來,“各方注意,對方有人質在手!停止『射』擊!”
敏真看到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正從身後船艙的每個一條通道裏冒出來。
船員拽著敏真連滾帶爬地來到了上方的甲板上。
海風獵獵,細碎淩『亂』的雨珠如一排排*屏蔽的關鍵字*鋪頭蓋臉地打下,『裸』『露』出來的肌膚一陣麻痛,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又一陣巨浪撲來,船身一陣劇烈搖晃。冰涼的的海水湧上甲板,衝得眾人東倒西歪。海水倒灌進艙門裏,將武警們衝得不住後退。
而頭頂,有直升飛機的螺旋槳聲穿透風浪的咆哮而來,一道強光在到處搜索。
“快!”那個南美男人已站在逃生艇上,聲嘶力竭地大吼,“別管那個男人了,把女孩給我!”
敏真知道時機到來了!
她猛地揚手,一直握在掌心的木條狠狠地戳在拽著她的男人的眼窩裏,隨即用力踹向對方的小腿骨。
男人慘叫著鬆開了手。
背著於懷平的男人扭頭大喝,丟下於懷平,轉身朝敏真撲過來。
敏真後退中一腳踩滑,重重跌在甲板上,摔得半身劇痛。
於懷平就在這時奮力撐起身子,一把抱住了那男人的腿。
敏真在甲板上連打幾個滾,好不容易爬起來,就見那個船員重重地一腳踹在於懷平胸口,將他踢出老遠。
那一瞬間,敏真如被一盆冰水劈開天靈蓋澆下,全身血『液』冰涼。
她發出一聲飽含痛苦的尖叫,朝遠處的於懷平奔去。
男人斜裏出來攔住她的去路,伸手去抱她的腰。
“敏真,臥倒!”電光石火間,身後傳來一聲爆吼。
敏真猛地滑倒在地上,躲過了男人的雙手。
隻聽輕輕地兩聲噗噗劃過喧嘩的夜空,像石子打在沙袋上。男人身體後仰,砰然倒在甲板上。
有點點帶著溫度的『液』體濺在敏真臉頰上。
她根本來不及辨認和抹拭,朝於懷平連滾帶爬而去。
“於哥!哥!於懷平!”
於懷平無知無覺地躺在暴雨衝刷下的甲板上,麵『色』青白,渾身沒有一絲溫度。
敏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更『摸』不到他的脈搏。
她立刻跨坐在於懷平身上,『摸』準了位置,開始給他做心肺複蘇。
直升飛機的燈光終於打在他們的身上,如上帝打開了一扇窗,帶著神聖的憐憫與救贖,俯瞰著人間悲歡。
救援人員自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大局已定,船員們紛紛舉手投降。
於懷平的麵容在強光下愈發蒼白,幾乎要沒入這片白光之中。可他眼睛卻微微張著,瞳孔漆黑,神情出奇地安詳。
仿佛在這一刻,他再也沒有苦難,無需承擔責任和義務,也不用忍受任何思念的煎熬。
“於懷平!”敏真一口氣不停地按壓著他的胸腔,試圖將他正在離體的魂靈摁回他的身體裏。
“於哥!我不許你放棄!你聽到沒有?艸!不許跟著光走!我不準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