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司機把車停在一棟獨立洋房門外。

房子白牆紅瓦,像足了童話故事裏的場景。一株一串紅從柵欄裏探出頭來,在初夏的微風裏輕輕搖曳。空氣中浮動一股清甜,那是梔子花香。

社工李小姐牽著敏真下了車:“我們到了。”

話音剛落,院門打開,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迎了出來。

“你們總算到了!我等了一個上午了。”

男子白皙俊雅,笑容和煦如春風一般。白襯衫,卡其褲,幹淨清爽中帶著一股清臒的書卷氣。

他蹲下來,熱切地注視著孩子,一字一句地慢慢說:“敏真,我是你小舅舅。”

李小姐笑:“江先生,她聽得見的,隻是不肯開口。”

小女孩一雙黑嗔嗔的眼睛盯著江雨生,幾分陌生,幾分怯生。李小姐推了推她,她立刻把頭低了下去。

江雨生笑笑,要牽她的手。孩子身體一震,驚慌地躲到李小姐身後。

李小姐很尷尬:“江先生,這孩子隻是有點怕生。”

江雨生苦笑,側身招呼她們進去。

整座院子綠意盎然,鳥語花香,宛如世外桃源。流水,花籬,任何不起眼的一處,都傾注了設計師的妙思和園丁的辛勞。

這是一座需大量金錢才能維持日常的居所。

江雨生似乎怕冷場,一路熱情地把把花草指給敏真看:“這是六月雪,那是繡球,架子上爬著的是紫藤。”

李小姐對敏真說:“江先生是生物學家,在大學裏做老師。大學知道嗎?你將來也要進那裏讀書。”

一路走來,繁花幾欲『迷』人眼,粉蝶翩翩,從敏真臉頰邊飛過。花叢裏還立著小巧的飲水器,以供鳥兒汲水。草叢晃動,似乎躲藏著小動物,或是精靈。

這裏簡直像愛麗絲的花園。

起居室有一麵牆是落地玻璃窗,庭院在窗中一覽無遺。家具纖塵不染,器皿精美,茶幾下鋪著厚厚的白地毯。

雨過天青『色』的冰紋大花瓶裏『插』著『露』水清亮的白『色』月季,空氣中浮動著早餐餘留下來的麵包和咖啡的淡香。

江雨生顯然是個把日子過得十分精致的人。

敏真捧著櫻桃蛋糕坐在沙發上,垂著眼睛動也不動。兩個大人在一邊交談。

江雨生說:“已經給敏真聯係好了學校,是外國語學校的小學部,秋季就可以入學。幸好校長是朋友,願意收敏真進去。”

還好,他們不把她送去特殊學校。

李小姐擔心:“別的孩子會欺負她不說話。”

“那我們就努力讓敏真再度開口吧。”江雨生苦笑,“那邊家裏怎麼說?”

李小姐壓低了聲音:“男方家裏親戚都拒絕照顧她,她被親戚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幾個月。我們找到她時,瘦得一把骨頭,身上長癬生瘡,得不到醫治。不敢坐凳子,不敢抬頭看人。別人說話聲音稍微一大,就嚇得渾身發抖。”

江雨生臉『色』黯淡下去。

他轉過頭去,憐愛地看著敏真。那孩子低頭看著蛋糕上的紅櫻桃,卻一直沒有動口。不知是不喜歡,還是舍不得吃。

江雨生歎氣:“我很久沒和家裏聯絡,不然早就把她接過來了。”

李小姐連連點頭,“其實敏真聰明懂事,又溫順安靜,一點不會給人添麻煩。”

不會說話的孩子自然安靜。

李小姐又說:“江先生和顧先生真是富有愛心之人。”

她站起來告辭。敏真下意識跟著她走了兩步,隨即又停住,彷徨地望向江雨生。

那眼神,猶如一隻預測到會被丟棄的幼犬,充滿了寂寥、憂傷,和認命的陰鬱。

江雨生心髒絞痛,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敏真肩上。

這一次,敏真沒有躲閃。江雨生鬆了一口氣。

大門合上,敏真就給留在了這裏。

江雨生蹲下,仔細端詳外甥女。

孩子已經八歲了,枯瘦矮小,鄰居六歲的孩子都比她看著健壯。麵孔小得像一隻梨,蒼白。皮癬留下的疤還沒有脫,爬滿半張臉,看上去有點嚇人。一雙眼睛因此顯得大得離奇,眸子烏黑如墨珠,驚疑不定地瞪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舅舅。

江雨生柔聲說:“你媽媽同你說起過我嗎?我是你媽媽的弟弟。你媽媽叫江雲生,我叫江雨生。外婆生你媽媽的時候,天上風起雲湧,生我那天,則下著雨。”

孩子一直盯著他,也不知道在聽不在聽。

江雨生繼續說:“在你媽媽回來前,你跟著舅舅住,把這裏當自己的家。喜歡吃什麼?不想說?也許要給你些圖片……”

江雨生自言自語,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