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個被精心打理著的小小的墓園,名字叫春早。墓園裏麵朝大海的方向,整齊一字排列著十幾座墓碑,墓碑上沒有名字,沒有名字也沒有照片,隻有冰冷的墓碑,墓碑上刻著一顆鮮紅的五角星,鮮紅的五角星下麵是一串冰冷的數字編號。
老人示意讓人們等在外麵,然後一個人肅穆地走進了墓園,他在每一個墓碑前駐足,駐足良久,微風撫過,口中喃喃自語,像是在與墓裏的主人對話,又像是獨自在訴說著某人的經曆,他的聲音如此之輕,輕到連風都帶不走隻言片語,他的哀思如此之重,重到身上的血都要燃燒成悲憤的火焰。他放下了在外麵一直繃著的架子,就像是回到自己家裏一樣放鬆,頓時顯得有點佝僂,就跟小孫女笑話他的一樣,隻不過是一條護巢時齜牙咧嘴、作勢欲撲的老狗。
他走過每一個墓碑,都要回憶起一段傳奇,他撫『摸』著墓碑上的每一個數字,默念著對方的名字,細數著被隱埋在時光中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塵封在檔案中刀光劍影、鼓角爭鳴的往事,最後,他都要在與墓裏的人對話結束時說上同樣的一句結語:
山河依舊,國泰民安!
到了該告別的時候了,他站到了牆邊,用手拍擊著隔絕著墓園與大海的那麵高牆,對沉默著,一如當年接受使命時一樣沉默著的戰友們說:
“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這牆,我也很不喜歡,不用太久了,不用等太久了,等到勝利的那一天,我就帶著錘子來砸了它,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我有一個夢想,做一個幸福的人,多好,多好!”
老人抬起頭,望著頭頂的這一方天空,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輕輕的風,多好,多美,還要繼續守衛,無怨無悔。
“我要走了,有時間再來看大家,現在時代不一樣了,但終歸還是好的,我們都老了,但是下一代還有他們的使命,不能老把問題不解決一代留給一代,沒個休止。現在的形勢應該比過去更好了,再拖來拖去也不像樣子,水到渠成固然好,早點下決心,也沒有哪裏不好!就像年輕人唱的那樣,怒放的生命,就要飛翔在遼闊天空,穿行在無邊曠野。我還有事要去做,就這樣吧,走了!”
過了許久,但守候在園外的人不敢有一絲不耐,直到他們看到老人的身影又出現在墓園門口,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這位老人的身份非常特別,生怕他在悼念先烈和戰友的時候,身體因為極度激動出現任何不適的情況。
但是他們輕估了這位老人,幾十年在黑暗中行走,默默守護著家國,早已錘煉出他強健的體魄和鋼鐵般的意誌。犧牲,沒什麼的,最危險的永遠是下一次的出發,既然選擇了這分人流中逆向而行的使命和擔當,就早已把生死榮辱放下,來看看戰友們,和他們聊聊天,挺好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老人慢慢地往回走,一行人又這樣默默地跟著他,依然肅穆而莊嚴,直至看不到那墓園,直至走到那片充滿鮮花的小世界,風兒帶著大海的氣息撲麵而來,人們才像是從黑白硬像『色』調走向了彩『色』晨光原圖,氣氛逐漸變得鮮活起來。
專員亦步亦趨地跟在老人身後,估『摸』著老人的臉『色』變緩和了,就貼到邊上開始彙報起事情來了。老人停下腳步,淡淡地道:
“我已經退下來了,工作上的事情就不用再跟我說了,這是組織紀律,也是為了你們大家好。”
這位專員40多歲,非常的精幹,雖然不是老人一手帶出來的,但也算親近,深知老人的脾氣,原本有件事情向借助老人在閩省“德高望重”的威望來促成一下的,見老人不接話,就熄了那心思,轉背就換了個話題。
“最近我們抓了一個目標,也不算什麼人物,沒發現犯啥大事,做的就是挺膈應人的那種,影響不大好,還什麼都不願意說,指名道姓地想要見您,還信誓旦旦地說是您的舊相識,有一份香火情義在,有話想要跟您說,您要是感興趣的話,是不是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