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一個平常的日子,驟雨初歇,陽光就緊趕著冒出來熱辣辣地炙烤著浙西邊陲的這個小村莊。
曦月站在樹蔭中,感受著夏日的吐翕,手中緊緊撰著一份郵政專遞,心裏既欣喜又莫名的沉重。
這封藍色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或許能讓她跳出龍門,從此有不一樣的人生,但每年7000塊的學費和父母壓彎的腰背,讓她躊躇起來。
“曦月,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曦月抬頭,才發現家裏擠滿了人。
“我就說了,曦月在這輩後生裏最有出息”,穿著對襟藍布卡其衫的姨婆顫巍巍的走過來,拉起曦月的手,滿屋子的人都高低起伏地應和著。
曦月心下了然,一定是同村的同學把這個消息傳播開去了。2000年的中國,是拉開高校擴招序幕的第一年,大學生仍然鳳毛麟角,十裏八村都難出一個,所以曦月考上大學的消息,像一滴水掉入滾燙的油鍋,立時,讓這個小山村沸騰起來。
送走了熱熱鬧鬧的鄉親,曦月的父親沈尚誌窩在牆角的破竹椅上,深深地吸了口煙,嗆得不住的咳嗽,花白的頭發也瑟瑟地抖動起來。
曦月心冷靜下來,“阿爸,你不要太擔憂,我知道家裏困難,我明天去問問班主任林老師,聽說國家有助學貸款政策,如果實在沒辦法,大不了我不去上學了!”
“那怎麼行!我們沈家好不容易出個大學生,砸鍋賣鐵,阿爸也供你上!”沈尚誌直起身子,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緊張地吼著。
“阿爸,還有兩個月,我還能出去打工,隻要能湊到第一年的學費,其他我自己會想辦法的。”曦月目光堅定的望著沈尚誌。
也不知什麼時候起,曦月就成了沈家的主心骨,早年阿媽生病,家裏負債累累,還在上小學的曦月,就知道拜托鎮上的做服裝生意的親戚,到義烏帶貨,利用周末擺地攤,扛起家裏經濟重擔,不著調的哥哥沈江月不停地闖禍,每次都是曦月求爺爺告奶奶幫他解決。
時間像兔子率性的尾巴,一晃而過,終於還是迎來了開學,曦月翻箱倒櫃地整理著行裝,聽外麵打工回來的鄰居說,城裏什麼都要錢,而且很貴。藥膏牙刷瓢盆衣架、鞋子襪子衣服,家裏能帶一點是一點。不一會,瘦弱的曦月身上掛滿了行李,像一根滾圓的棉花球,隻露出上麵纖細的小腦袋,慢慢地像車站挪去,
“嗨,姑娘,去車站麼?這麼多東西,坐個三輪車吧,就收你2塊錢!”
“謝謝!不用不用”曦月使勁眨眨眼,把凝在睫毛上的汗珠擠到眼角,這天熱得,柏油路也要著火似地冒出青煙,再走半個小時就能到車站了,堅持住哦,曦月!
“曦——月——,曦——月——”誰叫我?曦月艱難地回過頭,啊,是鄰居陶四娘,背上還背著個大包裹,正顫巍巍地向曦月小跑來,阿爸阿媽為了能幫她多賺點學費,都到外麵打工了,陶四娘人真好,還想著來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