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被枷上示眾可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先不說旁人的眼光,隻是被枷著,就已經讓人受不了。那枷鎖總要比人脖子的高度稍微高上那麼一點兒,想要不被吊著脖子喘不過氣,就得踮著腳。
踮上三天的腳尖,就連精壯的漢子,都受不住,下來之後非得大病一場。
費晨鵬卻寧願這樣做……劉蓉蓉這次丟臉,可真是丟得大發了。
許長樂剛剛想到這裏,外麵就喧嘩起來。許家人都好奇地張望,沒一會兒,有人腳步匆匆地過來,向許文臣報信:“許大郎,劉家的姑娘上吊了!”
許無憂的臉猛然間白了一下,握著許長樂的手都變得冰涼。她壓低了聲音,細不可聞地在許長樂耳邊低聲說:“她求死了。”
許長樂握緊姐姐的手,心中一陣難過。身上的衣裳被拉了拉,低頭一看,許順傑正擔心地看著自己,她用另一隻手握住許順傑的手,對他勉強笑了笑。
許安康在她們身後輕歎,將姐妹兩人圈在自己臂彎當中:“別難過,別傷心,這和你們無關。”
許無憂對他臉色難看地笑了笑。
許文臣和王雅容一起出去了,王意謙站在原地,張著嘴,臉上還殘留著震驚之色。
“怎麼會……就自殺了?”他轉向屋內還剩下的其他人,表情慢慢地變為不解,還有悲哀:“不過是……”
許安康根本就沒顧得上對他說什麼。
劉蓉蓉終究是因為這件事而去了,去的時候還記得給家裏麵的人留言說是自己行為不端讓家裏人名聲受了累,倒讓村人對她的感覺好了許多。
許長樂看著她在短暫的停靈之後,因為是未嫁之身而被迅速地抬走,準備下葬的時候,眼前中浮現出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
樹蔭下大方體貼的少女,秀靨豔比花嬌,笑吟吟地回過頭,櫻紅色的素麵裙包裹著窈窕身姿,樹影搖曳之下,她輕輕叫著弟弟的名字,分外動人。
但是這一切最終都化為了最後一架薄棺抬出去的樣子,蒼白的,甚至算得上猙獰的麵孔。
許長樂覺得自己心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麼堵在心底,難受得要哭出來。
許無憂卻已經從這種情緒中走出來,見到妹妹這樣難過的樣子,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抱在懷中:“別難過啊,別難過,長樂。”
許長樂終於哭了出來。
劉家人抬著薄棺往墳地走的時候,遠遠地忽然有人疾奔而來,一路馬不停蹄,一直到了跟前,才一拉馬頭,整個人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啊!”許無憂忽然低低地叫了一聲。
是費晨鵬。
今天是他三天枷刑結束的日子。
他連滾帶爬地走到劉蓉蓉的棺木前,劉家人當中有人已經忍不住高聲喝罵起來,如果不是棺材不能落地,他們大概早就已經動手打人。
村長不滿地上前,道:“那後生,村裏人當初放你一馬,如今人都去了,你又來幹什麼!村裏可不歡迎你。”
費晨鵬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的……我以為,我以為……我們那裏這樣的事隻是一件小事啊,她為什麼要自殺,為什麼……”
許長樂和許無憂相互依偎著,遠遠地看著費晨鵬臉色蒼白如雪地說著話,他騎過來的馬在兩人身邊不遠處劇烈地喘著粗氣。
王意謙盯著那匹馬看了片刻,搖頭:“這家夥用馬力用得太狠,這匹馬要是不好好休息好好喂養一下,就要傷了底子。從縣城過來,他倒也是費了心了。”
這個時侯,費晨鵬已經麵色蒼白地在劉蓉蓉的棺前跪下,嘣嘣嘣地磕了三個頭。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有這樣的規矩,是我對不起你,”他後悔莫及地高喊著,語調中有一種深沉的悲哀,“所以這輩子,我不娶親,不納妾,為你守節終身。”
隨後,他對著劉父和劉母也磕了一個頭,道:“今日起,我就是你們的半子。”說完這些,他想要爬起來,卻身體一軟,栽了下去。
許長樂發現費展鵬雖然用手臂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卻連手臂都在發抖。
“被枷了三天,不眠不休滴水不進,又一路奔過來,隻怕身體已經撐不住了。”王意謙在邊上輕輕地說,似乎是在歎息。
“算了,都是同類,就幫他一幫好了。”許長樂聽到王意謙用極低的聲音這樣說著,排開眾人,上前去了。
她盯著王意謙的背影,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