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車款款套白馬,長安大道連狹斜。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一座厚樸而又孕育著爆發力長安城,就佇立在那裏,千載不變的遠眺著東流的大河。
然而,即便這樣一個繁華喧鬧的古都長安,在夜晚也是格外的靜謐,一年之中隻有兩天,長安城會解除宵禁,那兩晚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王公貴族,都會在晚間走上朱雀大街,盡情的狂歡,這兩晚就是除夕和元宵之夜。
此時此刻,長安就沐浴在除夕的一片歡聲之中,衝天的火樹銀花映照方圓幾裏,使得黑夜如同白晝,人頭攢動之中,一個身著黑袍的青年深深地低著頭,不斷地擠過人潮,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腰間左側掛著一把三尺餘的佩劍,劍柄末端光禿禿的,並且未曾係有劍綏,竟是一把武人之劍,與他一身裝扮甚是不符。
原來,劍雖然是兵器,卻也有文武之分,文人配劍是為風雅,故而會在劍柄係上劍綏,又稱“劍袍”,此為文劍;武人的配劍用來殺人,係上劍綏的話過於累贅,故而不係劍綏,此為武劍。此時這青年一身黑袍,寬衣大袖,看上去像是個書生文人一般,腰中卻配著把武人之劍,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去,怕是要嘲笑上一陣子。
正是除夕之夜,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那青年卻全然未曾注意周圍的情形,卻是不住的回頭偷瞄,眉頭緊鎖,左手扶著劍鞘,右手緊緊抓著劍柄,腳下也絲毫不停,專往人群中走。
像這般約有一盞茶的功夫,他已經漸漸離開了長安最熱鬧的地帶,周圍人也越變越少,不多時,那青年見四下無人,索性發足狂奔起來,如此一來他的輕身功夫登時顯露無疑,幾個起落之間已躍上前方一處樓閣的屋脊。那青年躍上屋脊之後,卻不再繼續奔跑,隻是在屋脊上站定,背對著街道,而後深吸一口氣,放聲說道:“閣下跟了我一晚上了吧?無論是替人尋仇還是有事相求,都請現身一見吧。”
他這話說完,隻聽得背後有一人桀桀怪笑,聲音不大卻聲調尖利,而且那笑聲雖小,經那人內力催動,青年也將之聽了個清清楚楚,此時心中更是擔憂:“有這種功力的人,為何會來與我為難?倘若他存心殺我的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那人一邊笑著,一邊緩步來到樓閣之下,抬頭看向青年,有些嘲弄地說道:“老夫跟了你一晚上,想來你也早就發現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回你的府上去?”
青年回身看去,隻見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體型瘦削,麵部用黑巾蒙著,也看不清長相,愈發警惕起來,緩緩運氣於四肢百骸,以防那人突然出手,口中卻雲淡風輕的說道:“晚輩自知腳力不如前輩,所以不如幹脆一些,將一切問個明白。再說,我如今也是寄人籬下,總不好給人家平添麻煩。”
“你這小娃娃,年紀雖小,心中倒是明白的很,你現在住在禮部侍郎府上是也不是?他尹家雖然有精兵護衛,想攔住老夫也是癡人說夢。”
那青年聽他道破自己的住處,心中又是一奇,口中卻稱讚道:“那是自然,前輩的功力深不可測,不過我來這長安城方才三日,不知道何處得罪了前輩,居然勞煩您在這除夕之夜來尋我?”
“嘿嘿,你也不用拿話套老夫,我不是來尋仇的,所以不想害你性命,隻是你這一身的功夫太礙事了,老夫就幫你去了它,如何?”
“前輩說笑了,廢在下武功一事自當由本門師長決定,無需前輩操心了。”青年緩緩抽出配劍,隻見那劍刃如同一泓秋水,竟是比月光還清冽三分,與此他同時雙腿微微彎曲,上身前傾,渾身內勁蓄勢待發,已是猶如一張拉滿了的弓一般,隨時準備出手。
“你小子真是沉不住氣啊,”蒙麵人歎息道,“殺氣四溢,嗯……在年輕一輩中也算是了不起啦,難怪,難怪啊……”
青年聽他話中似有隱情,莫非有人與我有什麼冤仇,故而請這人來廢我武功?不對啊,若是如此,直接取我性命,殺人滅口不是更好?他思來想去,總是想不通,幹脆不去想前因後果,將劍指向蒙麵人說道:“前輩想來是不願放過在下了,既然如此,得罪了!”
他“得罪了”三字尚未說完,人已經從屋脊一躍而下,運氣於持劍的右臂,一招“白虹貫日”,直刺蒙麵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