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終章(1 / 3)

將楚鳳歌留在這片大漠裏的, 是緊那羅。但緊那羅已經不在了,所以這裏已經留不住她,她可以做回那個無拘無束的刀客。比起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裏享受供奉, 浪跡天涯更適合她。她本來就是個豪氣幹雲、瀟灑不羈的江湖俠女, 不是這異域教派的神女。她提了一把明月刀, 拿上緊那羅留下的那枝金玫瑰, 就離開了這個地方。不過她也並非是了無牽掛, 她還有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身上處處都有緊那羅的影子。她虧欠了楚晏十多年的陪伴,卻無法回到楚晏的童年去彌補。如今楚晏已經長大了, 她不必總是看護著他, 他也不會一直粘著她。楚晏沒有留她,離別時便如小時候一般親吻了她的雙頰。每一座高山, 每一條長河,都會陪伴著她。她的孩子也會在山水之間等著她,成為她在外雲遊時的一個小小牽掛。楚晏也想離開, 無邊無際的黃沙,會讓他想到那一片千年前的廢墟, 和被埋葬在下麵的人。他隻是腦海裏想到沙漠, 心中就會開始酸澀。但在離開之前,他還有些事要做。聖城已經毀滅,關於大光明神教的那些殘酷真相已經被掩埋。獻自首神功的後半部秘籍也遺落在了地宮裏, 或許再過上千萬年, 都不會有人發現。永遠無法看到光明的王室後人得到了解脫, 延續了千年的怨怒已經斷了,他們來世再也不會被痛苦和仇恨占據心靈。他對那些流傳了千百年的傳說下了手。有關於忿怒相訣的一切都被他劃去,有關於戰神的血腥故事也被他完全刪改,教中那些殘忍的規矩也被消除。他把那些陰暗用光明照亮,將很多東西都改成了另外的樣子。而這亦是對神明的褻瀆。整個神教除了教主,還有各宮宮主長老,到底不是他一人說了算。他也並沒有緊那羅那樣的殺伐決斷,狠不下心讓有異議的人閉嘴。他都還沒有來得及真的動手,聽見風聲的各位長老就已經開始極力反對。這樣的情況他早就預料到了,所以他並沒有慌。原本他也沒指望這些人會同意,這些事得慢慢來,他很明白一下子做出那麼多的改變,教中沒幾個人能接受得了。但他已經沒有什麼耐心,他想快些離開,所做的一起其實隻是在給下一位光明聖主指一個方向。大光明殿裏,楚晏靜靜坐在金座上。整座山上最尊貴的神殿,不是能隨便來的地方,為表對神明的尊重,來這裏的人必須先沐浴熏香,換上珍貴禮服。所以他也穿得很講究,還戴上了另一頂聖主金冠。與受禮那日的相比,這一頂金冠要簡約輕便許多,少了些莊嚴,多了些靈動。但這樣的金冠於楚晏而言還是太過沉重,金冠會壓製住他的整個軀體,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帶上枷鎖。楚晏一直望著大殿門口,他在等一個人。他等的人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大殿門口很快就出現了穆尼的身影。穆尼一臉的陰鬱,進殿之後便徑直朝他走來,在他麵前行禮道:“拜見光明聖主。”“穆尼……”楚晏緩緩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楚晏受禮成為光明聖主之後,穆尼便不再是他的侍衛,不會再如以前那般成日裏圍著他轉。以前穆尼每天都藏匿在他的影子裏,他需要就出來,不需要了就消失,好像除了聽從他的命令,就什麼都不會了。對穆尼,楚晏一直心裏有愧,這份愧疚有關於薩那迦,有關於光明聖主的繼承者,有關於穆尼這些年來像影子一樣的生活。雖然錯不在他,不在緊那羅,甚至也不在薩那迦,他們中間根本沒有人有錯。但他還是覺得有所虧欠,他認為是時候“還”回去了。穆尼並不知他心裏想了多少,一路上聽到的某些話讓他無比擔憂。他沒有去注意楚晏的神情,先開了口問:“洛薩,你究竟在做什麼……教中長老一個個都氣得要瘋了!”望著穆尼的神『色』,楚晏輕輕歎息一聲,緩緩道:“穆尼,你知道我在聖城裏看到了什麼嗎……我們的光明生於黑暗,我們的信仰生於謊言……關於大光明神的一切,都隻是一個人為了爭權奪利而編造的謊言。這本就是一個延續了千年的騙局,不值得我為它付出一切。”穆尼沉默半晌,眼神慢慢冷了下去:“你已經不信神了。”“這一切不過是另一群人編造出來的謊言,我為什麼要信?”楚晏微微一笑,繼而抬手扯下了頭上金冠。穆尼大駭:“你做什麼!”話音未竟,那個在教眾心裏代表著無上榮耀的金冠,被楚晏丟落在地。他的力道不重,隻是隨手一丟,仿佛隻是抖落了身上一片微不足道的枯葉。這種東西,甚至都不值得他用力摔下。金冠落地,聲音震得穆尼頭暈目眩。楚晏歎口氣:“穆尼,我要走了。”穆尼完全僵住,半晌後才道:“你說什麼?”“我要走了,穆尼。”楚晏微微抬起頭,看了看這無比熟悉的宮殿,“以後,這裏就交給你了,你若不願……莫裏不是一直想爭這個位置麼,他也可以。”“你怎麼可以走!”穆尼不可置信地道,“洛薩,你是光明聖主,你是神派遣到人間的使者!你想讓整個神教變得四分五裂嗎!”楚晏搖頭:“不會的,有你在,就不會。”穆尼一愣,強行壓下自己激動的情緒,低低道:“洛薩!”“還有一件事……有關忿怒相訣的記載,你一定要完全銷毀。”楚晏頓了頓,繼續道,“我回來的時候,一度想將這個謊言完全撕碎。可我又看到了山下牧民,這麼冷的雪天,他們卻冒著風雪一步步走到山上朝聖。沙漠裏這樣苦,若不是有著那光明來世的傳說,很多人心裏都會少了一份安然。我們教義,千百年前是欺騙的工具,千百年後好像已經不是了,它至少是給苦難者的安慰。所以我不想做得那麼極端,我隻想將那些還殘存著的黑暗去除……穆尼,我並不是在褻瀆神明,我隻是不想再有人像你我的父親一樣,因為這個騙局而喪命。”為了這種邪功,為了所謂的神明的力量,機關算盡,反目成仇……他們兩人各自的父親,最後都留在了茫茫黃沙之下。穆尼明白了他這樣做所求為何。兩人心念相通之後,楚晏彎起嘴角,輕輕道:“交給你了。”而後他便要朝外走去。“洛薩!”穆尼連忙叫住他,眼眶都發了紅,他還試圖做最後的挽留,“你是神教的光明,所有人都是為你而生,你不能走!”這一次輪到楚晏沉默了。穆尼對他的感情,他一直明白。穆尼敬仰他,崇拜他,願意獻上自己的一切,完全是將他當作了心裏唯一的神。穆尼曾經為了心中的神,將刀刺進至親的身體裏……可惜他並不是神。“穆尼,你為的不是我。”許久之後,楚晏笑了笑,“你為的,是你所相信的神明。你比任何人都要虔誠……但你不是為我而生的,所有人都不是。你應該為你自己……你可以成為神教的光明,任何人都可以。”穆尼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仿佛完全凝固。楚晏回過身,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地道:“也許這世上是有神的,你相信著那個完美、偉大、代表著光明的神,那就請你……讓他真的變成光明的象征,讓他真的能解救世間苦厄,讓以前美麗的假象變成真正的光明。”穆尼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再說話。“可我已經不相信那些故事了,我無法讓這個教派成為那個偉大的模樣。”楚晏重新邁步,朝殿外走去,“穆尼,我走了。”他踏著這條光明大道走進來過,如今又踏著它走了出去。穆尼心中的神之子,從此消失了。而楚晏走出殿門,將手朝著在等待他的柳靜水遞了過去。“走。”楚晏感覺到那隻手掌上傳來的溫度,不禁彎了眼眸。過了很久,穆尼才慢慢從地上撿起了金冠,雪山上的冷風早已將金冠吹得冰涼。這個大殿裏仿佛就隻有他一人進來過。從西至東,飛雪連綿不絕,到了那個山水溫軟的地方,雪就慢慢化成了雨。碧峭十二峰的冬季十分溫柔,沒有寒風,沒有大雪,花草沒有完全殘敗,樹木也沒有完全枯萎。山間還是一片青翠,隻是這『色』澤要比春夏之時稍稍淺些。隱山書院裏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回了家,這座山愈發冷清了起來。而在柳靜水的小院裏,乒乒乓乓的響聲接連不斷,驚得樹上的幾隻鳥都尖叫著飛了起來。在此之前,的確有人在這庭院裏比過武。可比武的那兩個人都已經停下了,現在出現的這慘不忍聞之聲並非是兵器碰撞所發出的,而是琴聲,還是流深琴的琴聲。流深琴是柳靜水耗費了兩年心血才斫成的好琴,雖不是奇、古、透、靜、潤、圓、清、勻、芳這九德兼優的仙品,卻也是諸德皆有的珍品了,發出的斷然不該是這樣奇奇怪怪的聲音。但楚晏讓這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一通『亂』撥之下,流深琴發出的聲音宛如鬼哭狼嚎,直嚇得柳靜水都險些沒站穩。楚晏托著腮,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那七根琴弦。他並不是對樂理一竅不通之人,隻是太久沒碰琴,已經把柳靜水以前教的那些指法全都給忘了個幹淨。加上他會的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