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民欲言又止的看向安安姐弟兩人,顧衛強擺了擺手,“說吧!他們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可以讓他們知道。”他這樣一說,顧衛民才道,“我聽家裏的電話打過來說是,二哥吃了沾有老鼠藥的雞骨頭,當場暴斃。”因為有孩子在,他就沒形容到底死相有多難看了。
安安心裏一咯噔,和自家老父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該不會是當初他們留給大房的那隻雞吧!
“老二不是被老爺子和老太太給鎖起來了嗎?怎麼會吃到帶有老鼠藥的雞骨頭?”以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性子,怎麼舍得給老二喂老鼠藥,更何況,要喂的話也是雞肉,而不是雞骨頭。
顧衛民拿起桌上放著的搪瓷缸灌了一氣的白開水,緩了緩,“那雞骨頭是大哥打算和向前一塊,去山上獵熊瞎子的,當時還跟村子裏麵的人囑咐了,讓孩子們不要靠近那一塊,可誰知道?”
他猛拍大腿,“二哥竟然把鎖鏈子給掙開了,還不知道怎麼的,摸到了山上,把那帶著老鼠藥的雞骨頭給吃了。”顧家離後山可有段距離咧,也不知道已經瘋了的顧衛富是怎麼摸去的,因為是幫村子裏麵打獵,這雞骨頭的事情,大家夥都是知道的,沒想到攔住了村子裏麵的孩子,卻沒攔住顧衛富。
顧衛富掙開鎖鏈子丟失了以後,可把老太太和老爺子給急死了,把家裏的臘肉給拿了出來,當做報酬,發動全村子的人去找,結果誰成想,在後山上麵找到了口吐白沫的顧衛富,這也是昨兒的半夜的事情,這可是大事了,今兒的一大早,縣城的公安就匆匆的去往了顧家村。
顧衛民接到消息原本是打算去的,後來轉念一想,不管怎麼說,這消息應該讓老四一家子知道。
這才把騎了半路的車子給折了回來,直接到了安安家裏,這一路,他可是連水都還沒顧得喝,也就這會說事的時候,喝了一口,緩緩氣,“你們去嗎?”去哪?當然是回顧家村了。
顧衛強和安安聽了以後,兩人同時沉默,冬冬也察覺到了這會氣氛不對,他乖乖的靠著安安的懷裏,也不吭聲,隻是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卻咕嚕嚕的轉著,不停的在自家父親和姐姐身上徘徊,安安看了下欲言又止的父親,她突然開口,臉上帶著釋然,“爸,去吧!死者為大!不管生前有在大的怨恨,人不在了一切都沒了。”
她一直都知道,即使自家父親在顧衛富要他命的時候,他也隻是生氣,卻沒有時候報複,不然顧衛富不會癡癡傻傻這麼久的還能安安穩穩呆在顧家的,正是因為她看清楚了這一點,對於二房那一家子他們才選擇了忽視。
在顧衛強心裏,再怎麼說和顧衛富做了幾十年的手足,恨一個人去死哪有那麼容易的,就算是當時安安怒火攻心,把顧衛富往水桶裏麵死裏按,也沒真真的下手要了顧衛富的命,而後來自家父親的對待二房的態度,對於安安來說是一個信號。
另一方麵,安安的骨子裏麵是一個根紅苗正的社會主義好青年,她以前呆的那個世界黑白分明,殺人是犯法,所以她在怎麼憤怒,也沒想過去要了顧衛富的命,那是骨子裏麵根深蒂固的對法律的敬畏,同時還有人性,她不想自己一輩子活在壓抑當中,真當是手上沾惹了人命的人是那麼好過的?
顧衛強聽到自家閨女的話,眼眶裏麵有一閃而過的淚光,“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其實在知道顧衛富出事的是那一刻,他心中對自家二哥的怨恨就煙消雲散了,但是安安能主動提出來,是真的讓他驚訝了,然而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麵,安安蹲下身子,摸了摸冬冬的小臉蛋,認真,“冬冬,你知道二伯不在了嗎?”
九歲的冬冬已經理解了死的意思,那就意味著這一輩子在也不可能相見,冬冬點了點頭。
安安直視冬冬的眼睛,裏麵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你要記得,不管我們和別人有在大的仇怨,當那人離開這個世界後,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冬冬的性子並沒有在她麵前那種人畜無害,尤其是上次在顧家村那件事情,冬冬口中說的,“我殺了你們”這幾個字,如同沉重的警鍾,在安安的心頭上狠狠的撞了一下,甚至還有後來他拿著石頭去砸王大英的狠勁兒,這一切都不像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做出來的。
其實她早都準備找自家弟弟談談話,但是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這便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她作為姐姐,不能看著自家的弟弟有半點長歪。
冬冬有些懵懂,不是很明白姐姐話裏麵的意思,但是安安的話,卻再次如同以前每一次教育一樣,在冬冬的腦子裏麵種了一個種子,待他能夠明白的時候,這棵種子便會生根發芽,成為刻在骨子裏麵的東西,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在某一個危機關頭,能夠讓他記起當年姐姐的話,哪怕是一瞬間的猶豫,也足夠一個人的人生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安安的苦心冬冬現在不懂可以,但是今兒後必須懂。旁邊的顧衛強和顧衛民都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呼吸,生怕打擾了姐弟兩人的談話,顧衛強是深深的驕傲,而顧衛民則是震驚,他沒想到不過十七歲的侄女兒卻有如此開闊的胸襟,他自認哪怕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這一步,何況來教育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冬冬看著自家姐姐這麼嚴肅,有些害怕,安安卻不給他害怕的時間,她認真,“重複一遍,把姐姐的話重複一遍,告訴姐姐,你記住了。”
冬冬脆生生的重複,“不管我們和別人有在大的仇怨,當那人離開這個世界後,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一連著重複了三次,安安這才放過了小豆丁,從兜裏麵摸了一顆糖,親自剝開糖紙喂到了冬冬最裏麵,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誇讚,“我弟弟真棒!”
在引導冬冬這一塊,安安從來都是下了苦心的,她不吝嗇自己對自己弟弟的稱讚,前提是他知世故而不世故,知法懂法而不犯法,她希望自家的弟弟長大後,能夠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得到了姐姐的誇獎,冬冬感覺比喝了蜜還甜,不!比嘴巴的糖還甜。
顧衛民全程看完,他感歎,“老四啊!這孩子你是怎麼教的?”這麼優秀。看到自家三哥眼中的羨慕,顧衛強心裏別提多自豪了,吹牛皮起來真真是沒點限製,“沒教,我家孩子就是懂事!”顧衛民暗自琢磨,哪天把安安領導自家遛一遛,把家裏那個混世小魔王給收拾一番,不過這是將來的事情了。
目前抓緊的是要去顧家村,為老二奔喪。
顧衛民自己有一輛自行車,安安家沒有,顧衛強雖然說是開車的,但是那車子是公家的,他也一直琢磨著買輛自行車,但是也沒時間去看。
又舔著一張老臉,去了丁老師家把自行車暫時先借過來用用。
老規矩,安安坐在後頭的車座上,前麵單杠是冬冬的。
這一路顛簸的厲害,她和冬冬兩個人沒一個人吭聲的,到顧家村的時候,發現村子有不少公安,顯然在探查事項,畢竟人命關天。
對於安安他們一家子回來,大家也都隻是點了點頭,沒了往日的說笑,氣氛到底是沉重了不少。
他們到顧家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哭昏過了好幾次,老爺子也是原本就身體不好,白發人送黑發人,整個人都頹喪了不少,瞧著就靠著一口氣吊著,活命。
見到安安他們回來,老爺子點了點頭,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張嘴就罵,動手就打,安安惡意的揣測,估計是顧衛富沒了,老爺子傷心的沒力氣了,所以這會也顧不上罵他們了。
顧衛強他們一家子回來了倒是有些尷尬,站在旁邊,顧衛民稍微好一點,領著自家婆娘就開始操持著後事,畢竟活生生的一個人沒了,這喪事可要辦一場,到時候要忙的事情可不少。
安安覺得,他們這次回來就跟旁邊的鄰居看客一樣,隻是幹瞅著卻沒去幫忙,讓她幫忙,她覺得膈應的慌,說不定去了下麵那個也膈應。
索性他們爺三就當起了甩手掌櫃,老太太低著頭抹淚,看到安安他們的時候,欲言又止,安安和冬冬卻都沒吭聲。
最後到底是沒忍心,安安從兜裏麵抽了一條手絹遞了過去,“奶,您別太傷心了。”老太太是有過錯,但是不可否認,曾經對她確實挺好的,人啊!這一輩子,哪能清清白白的一輩子。
更何況,安安這人心軟,是真的心軟,尤其是她認可的人,更加心軟。
她這手絹一遞,老太太哭的更厲害了,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安慰,“奶,您別哭,若是讓那畜……人知道您哭壞了身子,下了地底下可都不安心。”不過好在安安改口快,把生生的把畜生兩個字給咽了下去,改口暫時稱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