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旋轉。兩旁林木飛快向後倒退。風亦飛箭矢般穿越林木間的隙縫,遇上樹藤一把抓著,運勁借勢,“呼”的一聲淩空翻身,猴子般由一顆樹躍往另一棵樹,由一塊石躍往另一塊石去,複雜的地形絲毫不影響他驚人的速度。黑實的肌肉,在透過樹葉枝椏間灑射下的陽光裏,閃閃發亮,就像猛獸那充盈著爆炸力量的筋肌。他背上除了一把厚闊的大刀外,還背了大大小小十多個竹籮,卻無損他奔馳的靈快。一群猿猴在他身後奔走,很快給他遠遠拋在後方,失望地吱吱亂吵。幾個騰躍後,他來到密林中—道由山上流下來的溪漳,心道小猴子們,今天沒空和你們玩耍了。清泉在石上流過,暑熱大消。他的身影毫不停留,沿溪往山上攀去。還有今多時辰太陽便下山了,他要在入黑前趕回家去,隻待采多一種草藥後。溪澗的盡頭是個小小的水坑,水清見底,若非趕著回家,深山彌浴,倒是一快。大自然便是他的家。天為被.地為床,這道小溪當然是浴池了。現在卻要錯過這種享受了。風亦飛離開了泅水,切上一道長著及膝野草的斜坡,翻往山的另一邊,林木逐漸稀疏,柳暗花明,越過山脊,一道弧懸半山的高崖,豁然現於眼前。挺立高崖之上,極目窮望,精神為之—振。山區在崖下延綿起伏,漸次低去。他先祖累世聚居的雲上村,在山區左上方一幅較平坦的低地上,小橋流水,阡陌縱橫,百多所房子石塊般聚攏在一起,疏落有致地嵌在林本和田野間,仿似避世桃源,幾縷炊煙,嫋嫋升起,提醒著他快回家晚膳。右上方較遠的地方是山區外廣闊的平原和大海,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這附近百裏內最大城鎮“川南府”的一角,卻看不到“大鹽場”,那是在川南府東麵三裏處的沿海區域。日漸西沉。時間不早了,風亦飛收攝心神,俯身崖外,仔細檢視著崖壁上雜生出來的草木。不一會有所發現。在離崖頂十多尺的一堆雜草裏,—棵長著一朵足有拳頭般大紫色花朵的小樹,橫生出來,裂成五片的花萼間,長有一個紅色的果實,鮮豔奪目,是他此行的目的物--赤芝果。風亦飛不慌不忙,解下背上的柴刀和竹籮,放在一旁,忽然—個筋鬥,翻往高崖外的虛空。同時大喝一聲,兩手一扯纏在腰間的腰索,運紉一揮,索子一端的特製掛鈞箭矢般飛出,直射進崖壁岩石間的堅土裏。這時他身子向下急墮,瞬眼間落下了近十尺,把索子扯個筆直,索端竟仍能緊鎖在土石間隙內,沒有隨著扯力脫出,—下子把他吊在崖壁處,驚險萬狀。風亦飛藉索鉤回扯的力道,蕩回崖壁,恰好來到赤芝果處,手到果來,納入懷裏,大功告成,雙腳一蹬,蕩了開去,跟著反手猛拉腰索,一個筋鬥又翻回崖上,雙腳站穩,手—抖,索鉤回到腰上,還原為腰帶,動作流水行雲,非常好看。風亦飛長嘯一聲,山鳴穀應,往回路馳去,不一會離開摘果的高山,沿著山路,往雲上村馳去。普通人個多時辰才走完的山路,他半個時辰已經完成,山村在半柱香的腳程內。他特地繞道從山村靠山那個方向進入村內,這已成了他的習慣,每次采藥回家,都舍易取難,繞道村後岩石崎嶇的密林。因為那處有他精心布下的陷阱。獵物是“魔豹”。雖然這凶物三年沒有出現了。但村內活在驚懼中的百多戶人家都知道,隻要這先後奪去了六十多人生命的悍獸還活著,它—定會從深山回來,而村後的”惡獸林”是它最有可能取道潛入村內的秘徑。每隔上一段日子,它便會到來殘害生靈。它隨時會再回來,可能就在這—刻。每一個見過魔豹的人,一是失去蹤影,或是成為了殘肢敗體。隻有風亦飛的二兄風亦樂是例外。代價是他目睹父親風山舍命救他時與魔豹生死搏鬥,驚恐過度致失去視力,和風山的失蹤。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裏,風亦飛悲嘯—聲,加速了衝刺,似乎要籍這個動作把心內的悲憤發泄出來。他一定要為世除害。惡獸林在望。“蓬!”異響從林內傳來,那是物體墮進陷阱的聲音。風亦飛從回憶裏翟然醒來,把速度提至極限,背上的大刀來到手中,身影沒進林內,起高伏低,向著陷阱推進。他的陷阱布置巧妙,非是百斤以上的動物,都不會誤墮阱內,而附近的障礙物和地形,又使牛馬一類大型動物,難以接近,隻有能在密林中靈動如飛的魔豹,才會撿那處作為落點。他冷靜地穿林過樹。失了蹤的父親風山常說,冷靜是獵人的首要條件。陷阱塌了下去,煙塵揚起。風亦飛撲到阱口邊緣,弓身俯視。一看之下,立時為之氣結。一個粗壯黝黑、麵容樸實古拙、年紀和風亦飛同是十八九歲的青年,跌得七葷八素、不辨東西,傻乎乎坐在深達丈半的陷阱底。當風亦飛向下望時,他亦正茫茫然望上來。風亦飛蹲了下來,有好氣沒好氣地道:“英明神武的海大少,下麵有寶貝兒麼,要尋到那裏去了。阿海定一定神,跟著臉色一沉,嚷起來道:“你這個龜孫王八旦子,豹不見你拿著,卻來陷害你大爺我,還不把我拉上去。”風亦飛看著這個村內的好友,笑道:“八人大花轎還未到,憑什麼抬你上來。”阿海破口大罵道:“枉我好心來通風報訊,你大娘弄傷了腳,還盡說這些風涼話……”風亦飛跳了起來,失聲道:“什麼?”阿海放大喉嚨叫道:“聽著,你娘跌傷了腳,我特來找你回去……”風亦飛沉聲道:“不要騙我!”向後急退。阿海急得叫起來道:“不要走,還有我。”—條藤索“嗖”一聲淩空飛人阱中。風亦飛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道:“把索搭在樹上,自己爬出來吧!大少爺這回要看你的本事了。”回到家門前,那處聚了一群左鄰右裏,議論紛紛,有人更探頭內望。當他來到他們背後,那些好事者仍無所覺。風大娘雄壯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道:“說過不關那勞什子魔豹事,便不關它事,還在擔心什麼。要真是那畜牲,看我不割了它的豹頭來當飯吃。”大姐風玉蓮的聲音響起道:“娘!不要說了,沒有人敢不信你,來,再給你擦藥酒,唉!慕老師去了隔鄰莫家村看病,否則他繪你紮上一兩針便止痛了。”風亦飛分開眾人,走進屋來。風大娘四平八穩坐在椅上,看到風亦飛銅鈴般大的眼一瞪,喝道:”叫你去采藥,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太陽都下了山,告訴你多少次,才學曉人黑後不在山上遊蕩,偏不知山裏危險。”風亦飛知道這時惹她不得,走前細察玉蓮為她擦跌打酒的右腳,腳踝處腫起鵝蛋的一大塊,看來有好幾天不能走路,問玉蓮道:“是怎麼弄的,讓我煮服藥給她敷一敷。”玉蓮還未答話。坐在一角的風亦樂怪聲怪氣地插口道:“什麼?我們矢誌做最佳獵手的風亦飛鼻子失靈了嗎?嗅不到廚房內正在煮著夠一村人用的大堡藥嗎?”風亦飛望向二哥亦樂,後者悠悠坐在椅上,手中玩弄著一把尚未上箭的小型弩弓,兩眼雖然睜得大大地,眼神卻散渙茫然,焦點不聚。風大娘心情不佳,罵道:“什麼獵手獵腳,你父風山不是公認的好獵人麼,現在是什麼收場,阿飛,我告訴你,以後想也不要再想這回事,須知上得山多終遇虎。”亦樂喃喃道:“最多是上得山多終遇豹,這裏哪來什麼老虎。”玉蓮向風亦飛輕聲道:“母親她在山澗洗衣時不小心.跌了一交,唉!我都說讓我來做這些事了,娘她總不聽。”風大娘答口道:“什麼不聽,你一個人做得了多少事,自然要分工合作。”跟著望往風亦飛道:“阿飛,明早你代我往城裏交藥與‘病除軒’的陳老板,這家夥狡猾吝嗇,要和他算個清楚。”風亦飛道:“是!娘親。”次晨一早,風亦飛背著一籮以草藥製成的丹丸,步出家門。他並沒有立時轉往出城的小路,反而來到村尾一個較偏僻的角落,一所房子弧伶伶地遠離其他屋宇,藏在一個樹林間的空地裏,緊貼著惡獸林。“叮!叮!”打鐵的聲音從屋內擴散出來。風亦飛大感佩服,暗付鐵隱大叔昨晚又是一夜未睡,埋首鑄劍了,這種投入的精神,最值得他學習。父親風山曾說過,做獵人的第二個條件是吃得起苦,鐵大叔若改行打獵,一定可以勝任愉快。他摸了摸懷內的赤芝果,輕步走了進去,仿似較重的足音也會破壞了內裏的世界。熊熊的爐火閃跳騰升,鐵隱沉雄寬闊的背部向著入門的方向,右腳有力地以穩定的節奏踏著吹動爐火的風箱。他的左手拿著劍,魔術般拋動,通紅的劍體在火餡裏翻騰滾轉。像在火裏掙紮哀叫的靈蛇,每一次劍回到大鐵砧上,他右手的大鐵錘都不偏不倚地敲在劍身上,每次都從不同的角度下擊,準確迅捷。一股奇怪的閃閃金光不住在劍身內流動,眩人眼目。風亦飛最愛看他鑄劍,使一塊頑鐵變成分金斷玉的神兵,整今過程充滿了力量和火熱,又是那樣玄奇感人。工場內每件東西都並井有條,後麵是內院和天井。天井處弧伶伶地有個“廢井”,裏麵一滴水他也沒有見過,不知鐵隱這麼慎重的人,開個沒水的井來幹什麼。鐵隱忽地停下了—切動作,把劍高高舉起。劍身金光燦爛,不過—忽兒後金光漸暗,轉為銀白,跟著逐漸隱去,回複被火燒烘得通紅的平常模樣。鐵隱歎了—口氣,一揮手,剛鑄成的劍化作一道長虹,橫飛出去,插入牆中,沒入了大半,留在牆外的劍體不住振動.發出嗡嗡的鳴叫。風亦飛大是不明,每鑄完一把劍,鐵隱都是這樣隨手拋棄,問他時隻是默然不語,不作解釋。風亦飛人極靈慧,知他鑄不成心中理想的神兵利器。但那些劍已遠勝他所見的任何利器。每次他都很想問他要一把來作鎮宅之寶,可是每次見到鐵隱沉鬱的表情時,都嚇得把說話吞回肚中。鐵隱咳嗽起來,弓著身,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年。風亦飛掏出懷內的赤芝果,走到鐵隱背後,畢恭畢敬地道:“大叔,我采了—個赤芝果來孝敬你,這寶貝最能醫治熱火躁咳。”鐵隱轉過身來,方正厚重的臉相,凝定的眼神,使人感到他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深亮的眼瞄向風亦飛手上的果實,歎了一口氣道:“這東西全長在高峻難至的懸崖峭壁,真虧得你了,下次不要再這樣冒險,我的咳是老毛病,這世上再沒有任何靈丹妙藥可以醫治。”風亦飛道:“你不用擔心。”一拍腰纏的鉤索,興奮地道:“你打造給我的這條鉤索,在高崖躍跳如履平地,真是寶物。”知他不會伸手接過,將赤芝果放在一旁的台上。鐵隱淡淡一笑,走回火爐處,收拾起來。風亦飛勤快走前,幫助他收拾。鐵隱看了他背上的竹籮一眼道:“去於你的事吧,這處我自會打理。”風亦飛熟知他的習慣,每次鑄劍失敗,都要悶悶地坐上兩三個月,皺眉沉思一番,當下不敢打擾,收拾好後,往門外走去。鐵隱呆呆站在爐火旁,不知思索什麼。風亦飛右腳踏出了門檻,又停了下來。鐵隱像是背後長了對眼睛,頭也不回道:“說吧!”風亦飛猶豫片晌後,鼓起勇氣道:“大叔,今次這把劍可否不埋人你後院的‘劍暮’裏?”鐵隱道:“想要嗎?”風亦飛用力地點頭,眼中射出熱切渴望的神色。鐵隱歎了一口氣道:“這是未曾人流的劣貸,對付普通武林人物還可以,遇上一流好手,便是廢鐵一把,還想要嗎?”風亦飛有些意氣消沉地輕應道:“長在這裏,恐伯一生也遇不上武林高手,用來殺那該死的魔豹總可以吧。”鐵隱咳了數聲,往天井走去,揮手道:“這東西隻可作作小孩子的玩意,你歡喜怎樣便怎樣吧。”話雖這麼說,話氣裏卻藏有種說不出的傲意。風亦飛大喜過望,快步來到插在牆上的劍前。伸手緊握劍把。“呀!”慘叫縮手,劍把灼熱難耐,手掌立時起了幾個泡泡。風亦飛真不明白鐵隱如何能若無其事地握劍敲打。鐵隱毫不理會,徑自穿過天井,回到後院的臥房,把門關上,除了鑄劍外,對任何事也漠不關心。風亦飛取了一塊厚布,包著劍把,盡力抽出,豈知此劍鋒利無比,一抽之下,毫不費力脫牆而出,風亦飛運力過猛,整個人一連踉蹌向後退出了七八步,幾乎跌了個人仰馬翻。鋒利的劍鋒,精芒燦動,眩人眼目。風亦飛喜不自勝,若果這也算不入流的利器,入流的劍真不知是番什麼光景了。他從工場的廢鐵料裏,找到兩支扁的鐵條,又用草索把兩塊鐵條纏起上來,造了個原始之極的劍鞘,把劍插了進去,掛在腰上,那種躊躇誌滿,自是不用說了。到他從鐵隱工場出來,走至往城的小路時,已是卯時未了。太陽在東方照耀,生命充滿火熱和朝氣。風亦飛輕鬆走著,穿林過樹。太陽爬上中天時,他剛好走進城門內。這是他第三次進城,上一次風山帶他來看元宵燈飾時,是五年前的事了,父親死後,生活的擔子落到風大娘和他的肩上,終日隻顧采藥、製藥,現在來到鬧市,特別興奮。兩旁店鋪林立,街上熙來攘往的人華衣美服,車如流水馬如龍,好一個繁華勝景,令他眼界大開,目不暇給。走到—個湯圓鋪前,陣陣熱香,從內傳出,不禁饑腸轆轆,食指大動。“喳……喳……”類似蟬鳴的聲音,一陣陣地從右方傳來。風亦飛扭頭一看,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蹦一跳在街上走著,右手揮動著一條白色索子,索子端係著一個金光燦爛的玩物,在空中轉著圈子,異聲正從那玩意兒傳來。風亦飛身手何等靈快,一伸手,玩意兒給他挾正在食中兩指之間,索子滴溜溜在手腕處繞了幾今圈。風亦飛定睛一看,原來是隻打造精致的金蟬,兩片翼還能活動,迎風一吹時,發出剛才那有趣的蟬叫。那青年跳了過來,一手向他挾在指間的金蟬抓去,叫道:“快給回我。”風亦飛惱他毫無禮貌,手一縮放在身後,使對方抓個空。青年臉色一沉,化抓為肘,一轉身順勢向他小腹撞去,顯然有武功根底。鳳亦飛一生在山林裏縱躍自如,豈會給那青年得逞,身子一扭,避過肘撞,閃到青年身後。青年亦非弱者,沉肩紮馬,側身左腳掃向他的右腿,想摔他一交。風亦飛一聲長笑,一個倒翻,硬生生反進為退,和青年錯身而過,再一連幾下跳躍,把雙方的距離拉遠至丈餘。青年估不到他的身手如此了得。愕然站定,怒道:“給不給我?”風亦飛見他烏靈靈的雙目瞪得又園又大,心中的氣消了一半,把收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攤開,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金蟬。青年愕然,跺腳道:“你藏到哪裏去了,再不還我,把你的臉也打扁。”風亦飛見他橫蠻霸道,又不估量自己的能力,心中好笑,這時四周開始聚了些看熱鬧的人,心中有些許不安,禁不住想起風大娘的臉孔和身上任務,那還敢惹事,伸手指了指頭頂的發髻,淡然道:“藏在這裏。”青年眼光從風亦飛英俊的臉容轉到他頭上,除了烏黑發亮的健康頭發外,什麼也沒有。風亦飛施施然扭身離去。他寬闊的肩膀特別使人印象深刻。青年剛要追上,忽有所覺,一摸頭上,原來金蟬插進了頂上的發髻內,隻是不知風亦飛何時施了手腳,臉色倏地氣得發白,一咬牙,向早走得遠了的風亦飛追去。有仇不報,豈是君子。“病除軒”的金漆大招牌橫匾,橫伸街外,氣勢迫人。風亦飛猶豫了好一會,摸了摸背後的藥籮,才大步走進藥材鋪內。一個五十來歲,長著羊須的老者,站在櫃台後“劈劈啪啪”打著算盤。另一個學徒模樣的小子,坐在一角裏,聚精會神地切著玉桂,刺鼻的玉桂香味彌漫鋪內,眼尾斜斜射了風亦飛一眼,又轉回工作上。風亦飛幹咳一聲,那老者抬起頭來,以詢問的眼光望向他。風辦飛盡量客氣地問道:“請問陳老板在不在?”老者將他由頭看至腳,冷冷道:“小哥有何貴於。”卻沒有答他自己究竟是否陳老板。風亦飛呐呐道:“我……我是娘親叫我來交藥的,噢!我娘是風大娘。”老者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兩眼,淡淡道:“藥呢?”風亦飛給他的冷眼看得很不舒服,手忙腳亂把藥籮解下來,放在櫃台上,待要說話,眼角人影一閃,末及反應,櫃台上的竹籮給人劈手奪去。他若非分了神,誰也休想在他眼前強施橫奪。風亦飛怒喝—聲,恰好看到剛才那眉清目秀的青年的背影,閃進了鋪後,他來不及看陳老板的反應,閃電追去。藥鋪的後麵是貨倉,堆滿藥材,那青年的背影剛從後門閃出去。風亦飛心中一笑,加速追去,他在山野中時常追捕野狼野豬,追個把人怎放在他眼裏。門外是一條短短的橫巷,兩邊都是高牆,人影全無。換了是第二個人,一定慌惶失措,風亦飛卻另有絕招,仰起頭,鼻子大力索了幾下,便往右方追去。心中卻奇怪起來,這青年身上似乎有股幽清的香氣,就像村中慕老師的女兒慕青思一樣,這時不暇多想,取回藥籮要緊,否則如何向風大娘交代。幾步走出橫巷,屋宇縱橫交錯,處處窄巷橫街,令人興起歧路亡羊的感概,風亦飛自有他的獨門追“獸”方法,伏向地上,耳朵緊貼地上。在遠近的足音裏,一陣輕盈的急促的步聲,在東南方遠去。風亦飛微微一笑,猛虎般彈了起來,向左方追去,一邊走,一邊審度地形,左穿右插,跳離伏低,轉過了一條橫街後,忽地凝立不動,守在另一條窄巷的盡頭處。不一會腳步聲傳來,那青年手捧藥籮,一臉興奮,由另一端撲入巷中,還不斷回頭張望,—時看不見在前麵把關的風亦飛。風亦飛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笑道:“朋友!玩夠了沒有!”青年愕然止步,望著出現眼前的風亦飛,目瞪口呆,張大了口,一時發不出聲來。風亦飛大步向他走去,青年才省起逃命要緊,發出一下女子般的尖叫,掉頭沒命逃去。風亦飛心想若被你這樣也逃得掉,我風某可以在獵人榜上除名了,身影一動,已追到青年身後丈餘處。青年聽到身後風聲迫近,衝出橫巷,橫越大街,往對麵奔去。風亦飛正要發力追上,一聲驚叫夾雜著馬嘶蹄聲裏,在左方街心處響起。一匹駿馬躍起前蹄,仰首嘶叫,一對前足在空中亂踢,一個老婦人跌倒馬前,身旁倒翻了兩大籮萊蔬。眼看馬蹄再落下時便要踏在老婦身上,這一下即管要不了她的命,最少也會令她殘廢。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風亦飛哪還顧得追人,長嘯一聲,一個筋鬥打了開去,直往兩丈餘外倒地的老婦撲去。眼看駿馬前身驟起驟落,馬蹄要踏中老婦的當兒,風亦飛飛身撞在馬兒的頭頸處,硬硬將駿馬撞得移開了三尺。駿馬嘶叫連連,馬蹄踏在地上,又再一個虎跳,從老婦旁衝了開去,險險把馬上大漢拋了下來。風亦飛扶起老婦,叫道:“老婆婆!沒有事吧!”老婦望向他身後,眼中射出恐懼的神色,低聲道:“快走!”連地上的蔬菜也不敢收拾,徑自去了,留下他一人立在街心。風亦飛轉頭—看,幾個如狼似虎、身穿紫衣、全副武裝的大漢,目射凶光,向著他走來剛才那大漢勒定了駿馬後,也跳下馬來,—麵怒容,回轉頭向他走來。風亦飛不忘藥蘿,望往青年消失的方向,見到街旁聚滿了看熱鬧的人,那青年站在人堆後,伸頭看熱鬧,自己便是那熱鬧,不禁啼笑皆非。“小子!找死嗎?”一名大漢氣勢洶洶向他喝道。先前那騎士筆直向他走來,臉色陰沉,狠狠道:“競敢冒犯我們皇府的人,小子你有多少條命?”風亦飛冷靜地溜目四顧,街的兩旁密麻麻站滿了人。街上卻空無一人,隻有那十多名大漢,看情景是歡迎什麼人物的到來,而這些惡人隻是開路的先頭部隊。這時不暇多想,風亦飛已陷進十多名大漢的重圍裏。風亦飛淡淡道:“不管你們是什麼人,看到不平的事我便要管。”大漢們怒喝起來,其中一人搶了出來,一拳朝他胸臆處猛擊過來。風亦飛悶哼一聲,側身讓過,正要還擊,腦後勁風襲來,知道有人要以雙拳合撞他雙耳,要真讓他擊中,以後也休想聽到空山中的鳥語獸鳴,可見對方之卑鄙毒辣,欺壓良民。風亦飛一弓身,對方立時擊空,跟著向後急退,一下子以背撞人對方懷裏,身後偷襲的大漢驟不及防,摻哼—聲,向後踉蹌急退。風亦飛正是要他這樣,隨著他一齊向後急退,跟著一個倒翻,雙腳一踏對方肩膊,淩空越過身後大漢,在空中再一個翻騰,出了重圍之外,他的方法原始簡單,靈若猿猴,大漢們措手不及,一時間有力難施。大漢們給惹起真怒,亮出兵器,發一聲喊,一齊向他追來。風亦飛倏地站定,一把抽出今早剛從鐵隱處得來的長劍,在陽光下.劍身閃爍生輝。當先帶頭的大漢手持長刀,獰笑一聲,道:“小子!你真的活得不耐煩了。”手—動,刀光—閃,當頭分中向他劈來。風亦飛心中奇怪,這些大漢分明深諳武技,為何身手卻這般遲緩笨掘。自己雖從未拜師學技,仍能—眼看出他們不動還好,一動便破綻百出,例如眼前這大漢雖是氣勢洶洶,但力道分布不均,集中到手上,致使腳步虛浮,而且落刀的速度一下子去盡,未能留有餘力,一旦被人破去,便不再有變化的餘力,遠不如和自己終日嬉戲的猿猴們那般靈活變化,鬼神難測。這些念頭閃電間從心中掠過,他的長劍斜斜直挑上“叮”一聲脆響,長劍削上猛劈下來大刀的中段處。大刀分中而斷,斷去的—截打著轉飛上半空中。大漢踉蹌後退,臉色煞白。風亦飛呆呆看著手中精芒爍動的長劍,呆在當場,忘記了乘勝追擊。其他的大漢收住腳步,神色凝重起來,一時間不敢冒進,成為對路的局麵。“叮!”斷去的刀尖落到地上。一名四十來歲、身穿勁裝的漢子排開眾人,踏人圈子裏,此人麵黃睛突,兩鬃太陽穴高高鼓起,舉手投足間,自具名家氣象。眾大漢露出恭敬的神情,顯然以此人馬首是瞻。漢子冷冷掃視了風亦飛數眼,傲然道:“本人追魂太歲楊武,現為當今皇帝之弟朱勝北麾下執事,不知小兄弟是何人門下,還望不吝賜告,以免傷了揚某和貴尊長的和氣。他其實一直在場,冷眼旁觀,不屑出手,直到看見風亦飛身手不凡,偏又招數怪異,無法認出其家派,這時見到風亦飛神劍鋒利,知其大有來曆,才出麵接下場麵。他為人心高氣傲,這樣對—個小子說話,已是非常客氣。佑計在江湖走動之人,一聽他追捕太歲之名,那能不給足麵子,何況他還把皇爺抬了出來。哪知風亦飛除了在山林走動外,從未曾涉足江湖,管他什麼太歲太月,不過見他說得客氣,又想趕快搶回藥籮.交貨取銀,回家覆命,應道:“還是這位大叔明理,傷了和氣,大家也不好,我要走了。”轉身欲去。楊武麵色一沉,以為這小於故意調佩他,陰惻惻地道:“不留下一點東西,便想走嗎?沒有那麼容易。”風亦飛愕然回頭,攤開手坦白地道:“我連藥籮也給人偷了,留下什麼來?”楊武勃然大怒,大步迫來,叱道:“那便留下你的小命。”風亦飛見他向自己走來,自然有一般氣勢,不禁一步步向後退去,他未曾真正受過武技訓練,對付一般人物,還可仗著眼明手快,力大身輕,這刻一和高手碰上,對方毫無破綻,立即不知所措起來。街上看熱鬧的人,雖然不值皇府手下橫行霸道,大為他擔心,可是誰敢出言相勸,更別論出手助拳了。楊武暴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