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鋼都。
正是初夏,北方剛剛褪去寒冷,天氣微熱,年輕人已經迫不及待的穿上了短袖。
陳琮裹了裹身上的的確良襯衫,蹲在院子門口的大柳樹下。
媽蛋的,重生了!
他撓了撓耳朵根,鬱悶又無奈的歎了口氣。上輩子的自己還算成功,是一家傳媒公司的中層骨幹,有房有車,收入可觀。結果頭天晚上跟同事喝得爛醉,眼睛一閉一睜就到這裏了,並且已適應了兩個多月。
若是兩千年初,他可以大搞互聯網和房地產;若是九十年代,他也能弄個鄉鎮企業家當當……但這是83年啊,距人道洪流結束才5年,政策尚未完全放開,整不好就是個投機倒把的罪名。
“唉!”
陳琮又歎了一聲,忽然覺得有點熱,裏麵的背心黏著襯衫,慢慢捂出了一層細汗。他扯開一顆扣子,又把袖子挽起,露出緊實修長的小臂。
這種化纖麵料就是差勁,不吸汗不透氣,但爽滑易洗,價格平民,遂成了70年代-80年代初期的時尚風潮。
像他這一身,便屬於年輕人的標準打扮:分頭,白襯衫,襯衫塞在褲子裏,踩著一雙包腳麵的破涼鞋,然後一定要穿襪子。
至於蛤蟆鏡、喇叭褲、蝙蝠衫之類的,要到八十年代中期才能成為大眾潮流,目前隻有首都能偶爾見到,並且會被一些專家狂噴傷風敗俗巴拉巴拉。
而在他背後,是一處老舊的大雜院,先穿過一條幽暗的窄道,進去是公用的大廚房,兩側有房屋,三家人合住。
兩家姓陳,一家姓張,都是混文藝界的。
在原主的記憶裏,自己小學時正趕上人道洪流,形勢糟亂,各種停課複課,就算上學也隻發本語錄,壓根沒有教材。
所以父母覺得不太行,靠關係把孩子弄進了曲藝團,跑腿打雜學學樣板戲。再後來各地中小學恢複秩序,原主也沒重新入學,始終在團裏胡混。
一混就到了十八歲,最終由自己接盤。
“嘖,沒勁透了!”
陳琮瞄著大街上的男男女女,一股鄉土又隨和的質感撲麵而來,找不出一點亮眼的色彩。
他打了個嗬欠,在襯衫的口袋裏摸了摸,拈出半根大生產,又擦了根火柴點上,深深一吸……
“德性!”
一個清脆略帶尖銳的聲音不經意飄了過來,伴著初夏的微風,柳葉在頭上窣窣作響。
“呼!”
陳琮不予理會,將這口煙氣吐出去才斜了來人一眼,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碎花的藍布小褂,懷裏抱著書,一根麻花單辮兒甩過左肩頭。
“又貓起來看書了?”他笑道。
“用你管!”
姑娘很不待見他的樣子,邁步就往院裏走,末了又一回身,問:“你跟我爸借的煙票什麼時候還?”
“你爸都沒要,你急個什麼勁?”
“借東西不還的啊?你怎麼不拿你爸的票?”
“我爸又不抽煙……”
他吸了兩口就把煙撚滅,用張皺巴巴的衛生紙包好塞回口袋,道:“抽煙不是啥好事,我多抽點,你爸就能少抽點,你該謝謝我。”
“混人嘴裏都是歪理,呸!”
姑娘口齒尖利,絲毫不落下風,精巧的單辮一甩,啪嗒啪嗒進了大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