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國公府,秋月苑。
夏悠然望著銅鏡中自己那張逐漸衰老而皺紋備顯的臉,婢女蘇落正在幫她梳理著那三千青絲。她慢慢用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從兩頰到下顎,指間慢慢傳來到了一陣粗糙之感。忽地,一根白發從那滿頭青絲之間掉落了下來,落在了夏悠然麵前,夏悠然輕輕一瞥,眼神寒光地望著從那一根白發,不知為何,夏悠然逐漸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淡笑。夏悠然輕輕一吹,便將那白發輕輕一吹,白發立刻被吹落在地,夏悠然的腳用力地踩在那一根白發上麵,將那白發踩得粉碎。
婢女蘇落換了一把象牙木梳,上麵鑲有紅光閃閃的寶石和璀璨奪目的金剛石珠子。蘇落想要幫夏悠然重新整理零亂的兩鬢,突然,夏悠然一抬頭,蘇落看見了夏悠然那雙因常年流淚,而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雖不似從前那般眼神淩厲,卻還是讓蘇落不敢直視夏悠然的眼睛,泛白的嘴唇之上塗上了鮮豔的紅色,而那張逐漸僵硬的臉,慢慢地扯出了幾句話,“落兒,現在是什麼時辰?”正說著,一束明亮的陽光忽然從窗欞的縫隙之中射了進來,照在了夏悠然逐漸僵硬的臉上,使夏悠然的眼神立即變得明亮起來,同時,那一束明亮的陽光也照進了她心靈深處最黑暗的地方,最見不得光的地方。
婢女蘇落看到這樣夏悠然如此的神情,不禁一番思想,“主子,辰時了。“
夏悠然從自己眼前的玲瓏八寶盒中慢慢取出了自己經常戴的一隻鑲嵌滿珍珠米粒的金邊護甲,從容不迫地戴在了小指之上,“是嗎?想必新後夏悠茗也已經從宣陽門經過,被皇帝迎娶入宮了吧?現在他該是在皇極殿中大宴群臣了吧?而那個夏悠茗,此刻也必定是在立政殿中接受後宮嬪妃和命婦的朝拜了吧?”
大齊的宣陽門,是隻有大齊的皇帝迎娶正宮皇後才經過的大門,經過了這道門的女人,必定是大齊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齊的皇後,是大齊的國母。而她夏悠然,當初她自己也是從宣陽門被他明媒正娶入宮的妻子,她那個時候,自以為是整個大齊最幸福的女人,然而,一直都是她自己的自以為是。她最心愛的人,心心念念的竟然不是她,是另外一個人,她怎麼能夠容許別的女人擁有她,他是她的,而她,卻不是他的。自己最心愛的人和自己原來以為最親的妹妹在一起了,她絕對不能夠容忍,她算計了他們,卻不想,自己卻是最終被算計的那一個!她不甘心,不甘心......
現如今,她不過是一個徐娘半老的女子了,是廢後!是大齊的廢後!是大齊善妒,犯了禍亂宮闈的廢後夏氏!夏悠然回想著以前同他經曆的種種畫麵,夏悠然仿佛是被重錘猛擊,口中一陣腥甜,忍不住氣血翻湧,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模糊一片,血液似乎要流幹了,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唯有個熟悉的身影遠遠地站著,依稀可辨。可那個,終究是自己的幻影,他不會來看自己的,因為她知道,他已經對她死心了。一旦心死了,哪裏還會記得以前的種種回憶?
婢女蘇落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夏悠然,低聲安慰道:“主子,如今您應該好好養好身子。保住了身子,咱們以後還有翻盤的機會!”蘇落用手輕輕拍打著夏悠然的脊背,試圖減輕她內心的痛苦和那些不堪的回憶。
夏悠然每每一想到那一夜,都要發笑。笑自己那年輕不懂人情世故的時節,笑她離那一夜已經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
夏悠然至今還記得那一夜,立政殿伺候的宮人都被處置了極刑,杖斃的杖斃,上吊的上吊,賜毒酒的賜毒酒,似乎是想要盡快結束立政殿裏麵所有人的性命,他們還沒有被帶到刑房,一切就在她寢殿外的庭院裏麵開始了。整個長樂宮的宮門被緊緊鎖閉,所有被處死的人都被塞上了布團,不讓他們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以免聲音傳到了其他宮室,弄得整個後宮人心惶惶。一瞬間,長樂宮中已是腥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