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成年那一晚,陸漫漫蜷縮在那張由奶奶輩兒遺留下來的檀木床上,整整哭了一宿。
灰色枕頭下浸滿了淚水,眼睛裏布滿血絲,又腫又紅…
那種來自於內心深處的絕望,哭出來並沒有讓她感到好受一點兒。
陸漫漫之所以會感到如此難過,不是因為媽媽不在乎今天是她的生日。
也不是因為媽媽因為心情不順又像往常那樣將一肚子氣撒在她身上,狠狠踐踏她那少的可憐的人格。
而是因為她恨這個叫“命運”的東西。
是的,陸漫漫很可憐。
十歲時,一場突然到訪的重病,家裏為她傾盡所有還是治療無果,使她在13歲那年病情惡化成了名副其實的“輪椅人”。
一瞬間,她像是是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一樣,淪為“家囚”,封鎖了自由,不可原諒。
家人對她的期望落了空,小夥伴的相繼疏遠與背叛,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有意要孤立她。
而她始終都沒有辦法接受現實的暴擊,雙腿已不聽使喚,自己不能起身直立行走的事實。
當同學們胸前的紅領巾隨風揚起,氣昂昂地走進敞開懷抱迎接他們的中學校門時,她的少年生涯,卻染上了永無寧日的黑夜。
隻有身上不斷蔓延的疼痛時刻都在變本加厲地提醒她,這一切,不是幻覺!
五年過去,本應是為高考分秒必爭力學篤行的年紀,她始終每天與孤獨疼痛朝夕相伴,走不出困境,蹉跎歲月虛度年華。
陳芬鬱討厭陸漫漫,明明才十幾歲的女兒,卻形同八九十歲的老奶奶那般讓人操心對待。
她受夠了這種像下人伺候主子的日常,日新月異、失望透頂、心懷憎恨!
五年前,陸漫漫隨著病情惡化,淪落為“巨嬰”。
隻認死理的陳芬鬱在堅持照顧她一段時間後,耗盡最後的忍耐,終不再對大女兒抱有任何奇跡盼想。
爆發了不滿的戰爭。
發泄一些負麵情緒,惡言惡語,是常有的,嚴重時,拿鞭子抽!
陳芬鬱承認,巴不得她死掉才好!
她就是每天在飽受媽媽的冷眼冷語冷暴力中頑強地挺過這些年…
五年了,她已經深刻體會隻要想活著,自尊心,根本算不了什麼!
必要時,自己都能吐把口水,踩上兩腳!以及慰藉母親大人的不殺之恩!
還好,即使處在黑暗中,仍有一束光亮照進了她微弱的生命來…
至那以後,她開始有上進心了,向僅有的一兩個好朋友借來了書籍來豐富自己的知識,通過閱讀開闊自己的視野。
每天都默默的祈求有一天自己能夠恢複健康,重新站起來,逃離媽媽的管束。
可以悠然地走在陽光下感受外麵世界的精彩氣息,可以重新返回校園裏好好上學。
然後為夢想插上豐滿的翅膀盡情翱翔,讓這一切如同夢魘般的經曆全部抹去,畫上一個終結的大句點。
可以和萬千青春期的孩子一樣,有一個完整的、不缺席的,這個年紀裏該有的所有經曆,沒有遺憾的青春時光,回歸正常的軌道,沒有自卑,也沒有讓媽媽失望。
還可以,去擁抱她的光…
每一天她都在如此盼望著,盼望著…
那一夜,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氣若遊絲,麵如死灰。
哭著哭著,窗外隱隱響起了雞鳴聲。
天,破曉了。
她,漸漸入睡…
萬物仍寂靜,繁星已退場。
恍惚間,身體好像在產生微妙的變化,異常輕盈,偷天換日,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那些整日整宿沒完沒了一刻不歇纏繞著她的疼痛一時間全部消失貽盡。
久違的身輕好像使她站在月球表麵,飄浮起來又輕漂漂地落在地麵上一樣,好玩極了!
真有趣!
她剛想再多多嚐試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