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生前,戰功赫赫,軍中不少人,都是他的部下。
大齊國的軍營,分成兩派,一派是平南王的人,一派是林氏長房的人,隻有少數幾人,是正德帝的嫡屬部下。
因此,林家和平南王府一出事,正德帝就不敢大意。
“不是有督察禦使嗎?皇兄為何派弟弟去?弟弟身無半職,閑人一個。”楚譽匆匆看完折子,合上了,丟在一旁的小幾上,閑閑搖著墨色金絲折扇,淡淡問道。
他的眸光裏,浮著濃濃的諷刺。
他在暗查京郊豐台縣令的事,正德帝卻派他去崇州,查平南王堂兄的事?
豐台縣令和裴家長房之間,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裴家長房又是安王的人。
而那豐台縣在京城附近,崇州遠在西邊,距離京城四千多裏路,中間還隔著崇山峻嶺,去一趟崇州,水路最快要兩月,旱路要走半年。
正德帝將他調走,是故意這麼安排的吧?為了不讓他查到裴家的事?
真是小人!
楚譽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但正德帝卻不理會楚譽難看的臉色,依舊說道,“蘇博是平南王的堂兄,監察禦使哪裏鎮壓得住?”
“……”
“隻有我楚氏皇族的人才能鎮壓得住,但是安王有軍務在身,他不久後要去北境邊地巡查。”
“……”
“其他幾位王,他們的性格,你還不清楚?那幾個哪是辦事的料?隻怕到了崇州,要麼是同流合汙了,要麼是嚇破了膽。朕思來想去,還是你去最合適了。”
“……”
“平南王的不少老部下,都在兵營裏當著差,處置不好,會引得平南王其他的宗親們鬧事,你身為皇室宗親,怎麼沒有一點憂患意識?”
“……”
“枉朕平時那麼寵你,你就看著父皇留下的江山基業,毀於一旦?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他搖頭歎息,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楚譽。
又來了!
楚譽忍著怒火,隻得應道,“臣弟也隻是隨口問問,皇兄擬旨吧,臣弟去就是了。”
他垂下眼簾,掩去了眼底的一抹諷笑。
“這才是朕的好弟弟。”
正德帝走回龍案去擬旨,很快,手諭寫好,又親自遞到楚譽的手裏。
楚譽匆匆看完,“皇上,臣弟什麼時候出發?”
“當然是越快越好了,你也知道,崇州離京城遙遠,再等下去,蘇博隻會越發猖狂,到時,西邊可就亂了。”
楚譽將手諭塞入袖內,一言不發地,大步走出了禦書房。
正德帝望著他走遠的身影,收起了臉上溫和的神色,馬上變得格外地冷沉起來。
這時,從龍案後的屏風後,又走出一個人來。
“皇上。”這人穿一身天青色的錦袍,身姿頎長,眉目俊朗,隻是那眉眼間,藏著隱隱的戾色,他看了眼走遠的楚譽,朝正德帝拱著手,俯身一禮。
“你這個主意甚好,省得他在京城裏礙事礙眼。不僅你們煩,朕也煩他。仗著身份,在京城裏四處生事。他這麼一去崇州,少說會有一二年不在京城裏。”正德帝轉身,走回龍案處,一撩袍子坐下了,目光溫和看向麵前的年輕人。
“皇上過獎了,臣身為臣子,理應為皇上分憂。”裴元誌恭敬行禮。
“哦,還有一事。”正德帝道,手指在龍案上敲了敲,“你真的要娶林世安的女兒?”
“是的,皇上。”裴元誌點頭回道,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家的那個女兒……”正德帝微微蹙眉,眯起了眸子,似乎在想著林佳蘭的模樣兒,“還不及林伯勇的女兒呢,論才學論相貌,都不及林婉音,你也要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大當婚,隻要會持家,就可以了。”裴元誌神色平靜回答,沒有憂喜。
“你這麼執著,朕也不勉強。”正德帝朝他抬了抬手,“你且去吧,到時,朕再給你選兩個優秀的側夫人。”
“多謝皇上。”
……
宮門口,鐵城正坐在馬車趕車位上,抱著馬鞭子等候著楚譽。
太陽升得老高了,楚譽還沒有出來,他不禁眯了下眼。
宮中規矩,所有人的轎馬,到了皇宮門口,都得換乘宮中的藍布小轎,國丈李太師也不例外,譽親王和幾位王爺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一頂藍布小轎,由兩個太監抬著,晃晃悠悠地走來了。
到了宮門一則,停了轎子,抬轎子的大太監一起放下轎杆,撩起轎簾,“譽親王,到宮門口了。”
楚譽冷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走出轎子,往宮門外自己的馬車處走來。
鐵城見他走來,慌忙跳下馬車,迎了上去,“皇上找爺何事?”
隻見楚譽的臉色很難看,爺的皇帝哥哥,又罵人了?
皇上怎麼總是跟爺過不去?
楚譽瞥了他一眼,鑽進了馬車,涼涼吐了兩個字,“回王府。”
鐵城伸手撓撓頭,跳上了趕車位,將馬車趕到大道上,直到馬車走了二三裏,車裏的楚譽才冷冷一笑,慢悠悠說道,“咱們皇上這是想將本王趕走啊!”
鐵城回頭看向車內,訝然問,“爺,皇上下了什麼旨意?”
“派本王去崇州。”楚譽眉梢微揚,冷冷一笑,“皇上說,平南王的大堂兄蘇博,在崇州鬧事呢。讓本王去管管他。”
“什麼?”鐵城跳了起來,“皇上派你去崇州?那麼遠?皇上是不是成心的?”
“他當然是成心的!他老早就看本王不順眼了,隻是苦於沒有找到機會。”
“爺真打算去?”鐵城心中憤恨不平,剛查到裴家長房的一點線索,楚譽就被調走,不是成心,也變成了成心了。
楚譽狹長的眼眸中,浮著諷笑,“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本王且應下來再說,免得他到宗親們的跟前,告本王的狀。”
再說了,他還得依靠那些宗親們,來對付安王,和裴太妃。
“爺打算怎麼做?”
“大張旗鼓地出發,走出一百裏後,再悄悄地潛回來。”楚譽諷笑,想將他調走?想叫他臣服?
怎麼可能?
……
永安侯府,裴府。
景家仆人藍嬸拿著貼子,走上了台階。
門口有幾個仆人,坐在大板凳上曬太陽閑聊,見藍嬸走來,一個個都沒動。
“哪來的?”坐在最外頭的一個仆人,隻撩了下眼皮,開始轟她,一臉的傲慢。
“我是忠毅將軍嶽丈家景府的仆人,我們老爺夫人前來拜訪侯爺和候夫人,勞煩傳個話。”藍嬸說著,遞上了貼子。
又是景府的人?
仆人揚著眉,冷冷地哼了一聲,一臉的厭惡,夫人早有話吩咐下來,凡是景府的人來了,一律趕走。
他看也不看貼子,冷冷說道,“侯爺進宮去了,夫人赴宴去了,你們來得不巧,改天再來吧!”
仆人說著,站起身來伸手來推藍嬸。
藍嬸堆笑的臉,攸地一沉,好傲慢的仆人。
她冷冷一笑,“那你們世子爺在不在府上?我們今天來,不是來閑聊的,是有正事同你們府上的主子說!”
“不在不在,世子也進宮去了。”另一個仆人,也來推藍嬸,“快走快走,再不走,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好,既然都不在,那我們在這兒等著!”藍嬸憤恨地轉身就走,去回複景文忠和景夫人,以及鬱嬌。
“老爺,夫人,他們不讓我們進府門,怎麼辦?”藍嬸走來說道。
“哼,每回來,都不讓我們進府,裴家人是故意的!”景夫人冷笑一聲。
“看來,得想個法子才行。”景文忠也是一臉的憤恨,“裴家人害死了婉音,還敢這麼的囂張,還有沒有天理了?”
鬱嬌的馬車,和景府的馬車,就停在離著裴府府門十丈來遠的地方。
是以,裴府府門前仆人的嘴臉,鬱嬌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她並沒有焦急,而是神色怡然地看向霜月離開的方向。
她在等幫手。
裴家人不讓他們進府,說明,心中很是害怕他們進府,害怕露了底細。
那麼,她偏要鬧得大一些,讓他們的裏子跟麵子,一起丟個幹淨。
景夫人和景文忠,站在一旁商議起了辦法。
另一處,霜月正往鬱嬌這兒大步走來,她的身後,還跟著五六個漢子,身材個個一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個個精瘦幹練,走路的樣子,全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鬱嬌的唇角,微微揚起,霜月的動作倒是快得很,不過,人少了點,才五六個人,能鬧出什麼事來?
霜月的步子走得很快,不多時,就到了鬱嬌的跟前。
她往裴府的府門處看去,裴府的大門緊閉著,隻有一側專供仆人進出的小門開著。
霜月的眉頭馬上擰成了一股繩子,她半眯著眼,“小姐,你們怎麼還沒有進去?奴婢走了一刻的時間,你們就站了一刻的時間?”
這裴府的人,真是狂得可以,敢這麼橫,一會兒看她怎麼收拾那些人!
霜月已經怒得在暗地裏磨起牙來。
“這不正等著你嗎?”鬱嬌看了眼霜月身後,蹙眉問道,“才六個人?”
霜月心中翻白眼,這可是六個梟龍衛,一個抵十!
再說了,對付幾個仆人而已,那不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
不過,她可不會泄漏秘密,“小姐,我試探過了,這幾人,都是在京城裏混的,專幹替人告狀的差事,嘴皮子厲害著呢,小姐放心吧,說不過,不是還有拳頭嗎?”
說完,也不等鬱嬌答應,她雙手抱胸,下巴一抬,“上!”那六個漢子就大搖大擺地,往裴府的府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