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的時候,胡八道不但能看到鬼,也能看到別人頭上的命煙。隻不過,這命煙,與鬼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鬼是切切實實存在的,不會因為你的視而不見,他就不存在了。但是命煙不同,隻有當胡八道凝神看去的時候,才能看到那飄在人腦門上的命煙。當胡八道不想看到命煙的時候,隻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不那麼刻意的去看命煙,自然就看不到了。要不然的話,這麼多年,天天看著人人頭上飄著命煙,就算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有點不正常了。胡八道這麼凝神一看去,秦大爺額前的命煙就飄了起來。三寸長的命煙,無風自動。底下是漆黑如墨的死氣,頭道:“我還能活三十年啊!真好!”秦大爺覺得自己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胡八道這個手勢,肯定不會是三年啊,除了三年,那不就是三十年嗎?旁邊,許大師也是鬆了口氣,他最怕胡八道這個愣頭青,說什麼“三日之內你必死”、“回家準備棺材”一類的了。一來,說這種不討喜的話,很容易被人打的,遇上個小暴脾氣的,沒準分分鍾教會胡八道做人;二來,把時間說的短了,很容易被驗證出來。換成現在說的三十年,擱三十年後,誰還記得這回事?再說,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就算三十年後死了,那也是喜喪啊!看來,這胡小子還是挺上道的!有我當年的風範!許大師看向胡八道的眼神中,充滿了讚賞。隻不過,圍觀的群眾可不這麼想,三十年,對於他們來說有些太久遠了,久遠到他們中的一些人,壓根活不到三十年後。所以聽胡八道這麼說,小聲的議論聲逐漸的開始蔓延了起來。“三十年?”“不太可能吧?”“一個人能看到三十年後?”“這也太假了吧?”……沒有理會這些逐漸響起的議論聲,胡八道撇了撇嘴:“秦大爺,誰告訴你你能活三十年啊?”秦大爺愣住了,臉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一時間有些懵逼,這小子啥意思?“秦大爺,好好享受人生吧。”胡八道換上一副沉重的表情,拍了拍秦大爺的肩膀:“還有三年的時間,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好好規劃一下。”秦大爺嗓子有些幹,咽了兩口唾沫,擠出了一個幹巴巴的笑容:“胡小哥,你這玩笑,開……開的……有……有些過了吧?”見到這麼一個神轉折,剛才還紛紛而起的議論聲,戛然而止。一雙雙大眼睛,落在了胡八道的身上,等著胡八道的解釋。可以說,跟秦大爺同年同月出生的人不再少數,甚至可以說,和秦大爺同一時刻出生的男嬰,也有那麼好幾個。但是,胡八道就簡單問了一下生辰八字,就說這秦大爺三年後就要死了,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吧。要是換成另外一個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人,僅憑八字,胡八道會不會還給人斷定出三年的壽命?“沒開玩笑,信不信由你。”胡八道倒是一臉的雲淡風輕:“其實三年也不少了,隻要不是倒黴催的遇到車禍之類的,至少還能活三年啊。要是保養得當,注意調養身體,沒準還能多活上個一兩年。”秦大爺肺都快要氣炸了,臉色漲紅,聲音中也帶著一絲質疑:“胡小哥,你倒是說說,這個三年是怎麼得來的?”那模樣,顯然胡八道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秦大爺絕對會砸了胡八道的場子。一群觀眾,也都豎直了耳朵。“秘法。”胡八道笑嗬嗬的說道。“什麼秘法?”秦大爺鍥而不舍的問道,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胡八道嗬嗬一笑,沒有答話。秘法秘法,能宣之於眾的方法,還能叫秘法?“你要是說不出來道理來,就把我的錢退給我!總不能讓你這麼行騙!”秦大爺眉毛氣的都要豎起來了,祭練出了大殺招,隨即對著人群吆喝了一聲:“你們說,對嗎?”前一句,對著胡八道說的;後一句,自然是對著圍觀中的吃瓜群眾說的了。“對!”“說不出來,就退錢!”對於圍觀群眾而言,熱鬧自然是越大越好了,看熱鬧的不怕事大。胡八道感覺錢包一緊,早已經落袋為安的一百大洋,隱隱有飛走的趨勢。這能忍?煮熟的鴨子,還能讓它飛了不成?愚蠢的人類啊,就知道起哄!賺這一百塊錢容易嗎我?胡八道心裏充斥著淡淡的憂傷,終究還是舍不得那到手的一百大洋。畢竟,窮啊!胡八道皮笑肉不笑,幹咳了兩聲,目光掃了人群一眼,剛才叫的挺歡的人群,就安靜了下來。“自古以來,經驗豐富的醫生,能夠提前斷定一些病人病入膏肓”胡八道從一些群眾們都喜聞樂見的方麵入手:“中醫靠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望聞問切。望氣色、聽聲息、問症狀、辨脈象。有時候,可以從這些信息裏麵,斷定一個人是不是病入膏肓。”周圍,不少人讚同的點了點頭,這種故事電視上演的多了去了。“就拿秦大爺說,我這斷定壽命的方法,就是通過觀察秦大爺的氣色、氣血狀態,經過複雜的推算,才算出來壽命的。所以我剛才也說了,要是秦大爺注重養生的話,沒準還能多活上一兩年。”胡八道開始胡侃了起來,命煙這種事,豈是能隨便跟別人說的?不少人讚同的點了點頭,理,確實是這個理兒。不過,挑刺的人也不少,尤其一些自信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人,更是喧鬧了起來。“胡小哥,你倒是說說,這氣血、氣色是怎麼看的?”“對啊,怎麼根據氣色推算生命的?”“胡……”胡八道有些鬱悶,難道告訴你們,推算就是簡單的做加減乘除法?加減得現在年齡,乘除得剩下的歲月?“對啊!胡小哥!你倒是說說啊!”有了這麼多人給自己漲聲勢,秦大爺的膽氣也壯了起來:“幹咱這一行的,也知道規矩,我老秦也不問秘法什麼的,但是你至少給個理由吧,這樣我就算是死,也死的甘心點啊。”一句死也死的甘心點,頓時引起了一陣陣的笑聲。隨即,幾十雙目光,就又落在了胡八道身上,有質疑、有好奇、有不屑……“其實,我也很奇怪。”胡八道有些無奈的聳了下肩,命煙也不是萬能的,又不會給出詳細的信息,他能知道個毛線啊?按道理來說,像秦大爺這樣生龍活虎,每天出來擺攤,還能吹牛逼、算計別人的人,表麵看起來也不像是命薄的人。但是,命煙裏麵生氣的顏色,分明就顯示了,秦大爺外強中幹,身子骨其實挺差的。若非沒有病氣,秦大爺簡直就像是一個大病纏身的人。“有什麼奇怪的,你倒是說說。”秦大爺有些不死心。“秦大爺,首先啊,這個三年左右的壽數,也不是我亂說的。您也別認為我這是在開玩笑,或者是嘩眾取寵。”胡八道盯著秦大爺,認真的解釋了一下:“就像昨日您說的,大家大多數都想聽個吉利話。您想想,我要是這麼做的話,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對吧?”不但是秦大爺點了點頭,就連圍觀的群眾,也都認了這麼個理。有些話,說開了,大家都能辨出來好壞。但是,沒什麼卵用,這些還不足以佐證胡八道口中的三年壽數,所以一群人都看著胡八道,等著胡八道繼續說下去。其實,還是有點用的。至少胡八道這麼一說,原本低聲的議論聲,這次是真的沒了。對現在的氣氛很滿意,胡八道微微點了點頭,擺了擺手道:“具體什麼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我這麼一看,秦大爺現在身上並沒有什麼大病,看著身子骨硬朗,其實身體已經元氣大傷,所以我才說秦大爺壽數還有三年。”命煙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胡八道也不懂中醫那一套,所以什麼氣虛、血虛、氣血雙虧什麼的沒敢說出來,萬一冒出來個老中醫啪啪啪的打臉,畫麵就有些太美了。所以,胡八道直接就用元氣大傷來替代了。說完,胡八道認真的盯著秦大爺:“秦大爺,您老實給我個底兒,您是不是生下來身子骨就弱?或者以前患過大病?或者年輕時幹活沒注意身體,傷了身子骨根本?亦或者是有什麼其他過度操勞的事,要不然元氣不會傷的這麼厲害?”“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您要是沒這些事,這一百塊錢我今天退給您,待三年後自見分曉。”胡八道的聲音擲地有聲,很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聽著胡八道的話,想起了過往的某些事,秦大爺的臉刷的一下子變了。秦大爺生下來的時候,身體挺好,也沒有患過大病,年輕的時候幹活跟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自然不會傷了身體……甚至,秦大爺的身子打小比同齡人要強不少。但是,自打在大學裏麵當了門房,雖說那兩年是秦大爺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兩年,但是長達兩年不可名狀的操勞,也太費心費力了。以往,秦大爺也沒太在意,現在聽胡八道這麼一說,秦大爺才覺得,沒準就是在那兩年,把身子骨給搞垮了。再回想一下,辭了門房工作後,秦大爺有時候精力都有些不濟,整個人也老的很快,原本以為這是退休綜合症。現在想想,好像比退休綜合症要嚴重不少啊。看著胡八道拿在手裏的紅彤彤的一百大洋,秦大爺咽了口唾沫。硬是厚不下臉皮接過來。“調養身體的話,真的能多活兩年嗎?”秦大爺已經有些信了,咽了口唾沫,有些澀聲的問道。圍觀的群眾,一個比一個眼珠子瞪得大,目光在秦大爺和胡八道身上轉移來轉移去的,這秦大爺,好像真有情況啊!人,總是希望自己長命百歲,永永遠遠的活下去的。但是,當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死亡的大致時間,別說三年了,哪怕是十年,哪怕是二十年,心中總會產生一種緊迫感,甚至,恐懼感。“找個醫生,調養一下,活的開心點,沒準能多活一兩年。”胡八道拍了拍秦大爺的肩膀,寬慰道。當然,這個多活的時間,也是有限製的。比如一個得了不治之症的癌症患者,本來隻能活一年的,經過各種先進的療法,最終病雖然沒治好,卻多活了半年;但是,這身體的基礎在那裏擺著呢,不可能指望著這個癌症患者,去多活上十幾二十年。這就是天花板效應了。秦大爺有些心塞的站在了一邊,頗有種孤苦伶仃的淒涼感覺。不過秦大爺並沒有離開,他還不確定胡八道是在忽悠他,還是一個真正有本事的人。看秦大爺沒有把一百塊錢要走的意思,胡八道心裏鬆了口氣,他還真怕秦大爺不要臉皮,把那一百塊錢要回去。現在,感覺眾人落在身上驚疑不定的目光,胡八道咳嗽了兩聲,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測算壽命太耗費心力,我今天大概能接五單生意,還有沒有人?”一群人麵麵相覷,倒沒人站出來。人群中,年輕人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沒有?沒有的話我就回去了啊!”胡八道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有沒有人倒是說一下啊,我這回去還有事呢!眼看兩三分鍾了,也沒人搭腔,胡八道撇了撇嘴:“既然這樣,我就走了……”年輕人攥了攥手,看著那張比自己還稚嫩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站出來。正在這時,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叔叔,你能幫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