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屈看著第一張,心中忽然就釋懷了,麵容上浮現出的是不做假的溫柔。
火光微微跳動,那翻滾著的紙上,清麗的字體躍然而現——
君本無心巧弄拙,未曾相守心相隨。莫歎當時已惘然,心若鬆柏情比堅。
她還記得這是她們共同心血,為了永遠的友誼而寫,這詩本來是諷刺那些因誤會而分開的好友,如今卻陰差陽錯地用來安撫自己了。
千屈心中感慨萬分,可笑天意弄人,她不該那麼霸道了,不能再傷害身邊的人了。
且不說寧千屈心中如何百轉千折,在醫院的韓墨羽可算是難受至極。
雖然眼睛看不到那四周壓抑的白牆,單單是濃重的藥水味就讓他心裏難過——他好怕,好怕……媽媽流了好多血,還有弟弟,弟弟在哪裏?他找不到弟弟了。爸爸,爸爸在說什麼?遺言嗎,他不要聽,不要!
“爸!”墨羽喘著粗氣,從惡夢中驚醒。絕美的麵容第一次露出濃重的殺意,這個醫院有太多痛苦的回憶,明明因為年幼而不清晰的記憶,總是忽閃忽現,他好想快點離開!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病房中回蕩。
“混小子!你清醒點,這樣要是被韓飛鴻看到,你的計劃不全白費了!”寧從蘭剛進病房,就被裏麵的殺氣一攝。她氣憤地打了韓墨羽一巴掌,這孩子真是不知死活,最近她是對他太寬鬆了。
墨羽用舌頭舔著嘴角的血,那魅惑的神情渾然天成。他冷笑著反問:“我親愛的小姨?你活得不耐煩了,敢跑到A市來,不怕被老頭子抓去做替身嗎?”
從蘭被問得啞口無言,看著那白皙的臉蛋微微紅腫起來,有些後悔。“小羽,你做的事我支持,可你不能把所有事都扛到自己身上,明白嗎?讓我來幫你吧。”她輕柔地撫摸著墨羽的頭發,神情就如疼愛自己的孩子。
墨羽一愣,轉而怒道:“開什麼玩笑!別再和我說這事。你要是想幫我,就利用你在國外的人際關係,為我爭取到和史蒂夫合作的機會。”
聽到“史蒂夫”,寧從蘭明顯身體變得僵硬。他不是說從不會和中國人打交道嗎?這次怎麼要來?如果知道他會來,自己說什麼也不會回大陸。權衡利弊,寧從蘭疼愛侄子的心最終勝出。好吧,她也該見見老朋友了。
“你先把眼睛治好,別的事回來再說,來嚐嚐小姨做的拔絲紅玉,準保你滿意。”
“額。”墨羽聽著這的菜名,心裏微有些忐忑,才吃幾口臉色就有些發黑——小姨我這是失明,不是視力不好,你給我弄來這半盒胡蘿卜幹嘛?是想把我喂成兔子嗎!(不對不對,該是狐狸)
墨羽雖然心裏很想吐槽,但是他也很清楚這菜的確蠻好吃的,便起了以後也去做做的心思。他心裏高興,連胃口也大開。
韓墨羽如此給麵子,讓從蘭開心了不少,姐姐這輩子唯一的驕傲,應該就是麵前這懂事的兒子了。
墨羽整整留在了醫院一周才準備手術,因為連日被噩夢所折磨,整個人瘦了一圈。即使寧從蘭天天盡力開導他,卻依然沒起太大效果,她總有不能見的人,比如韓老爺——韓飛鴻。
說起韓飛鴻,在A市,哪怕整片大陸都是家喻戶曉的。人人都說他相貌英俊,即便已經年過半百,風采依然不減當年;他在商界呼風喚雨,即使是黑道的人也要敬他三分;他癡情重義,大哥韓輕泓早年喪生,他每到輕泓的忌日都去佛寺燒香祭拜,愛妻早產而亡,他竟從此不續弦,隻是對每個神似亡妻的女子都特別好……可謠言不能盡信,究竟韓老爺有沒有這麼好,大概隻有身邊人清楚。
手術當天,寧從蘭就沒出現過,因為韓飛鴻終於來看自己那失明的可憐兒子了。
墨羽神色倔強地把頭扭向窗外,避過了韓老爺寵溺而又無奈的目光。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會讓韓飛鴻更喜歡自己。
神色恍惚間,韓飛鴻覺得自己仿佛又見到了從芳,那個倔強而又美麗的人兒。
其實整體樣貌韓墨羽並不太像寧從芳,也正因為這樣,寧千屈第一眼看到從蘭才沒發現他們有血緣關係。但是韓飛鴻認為,這是唯一流著從芳血脈的人,性格又神似從芳,所以他經常自欺欺人地看混。
韓飛鴻對於這個兒子,心情很糾結——這是他和從芳的愛情結晶(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可如果沒有他,從芳也不會早產虛脫致死。因而他很少過問墨羽的事,卻把最好的教育都給了他。
“今天就要做手術了,別緊張,不會有事。”一向不會安慰人的韓老爺,破天荒地安慰起墨羽來。
韓墨羽擰眉,這是怎麼了?他又在玩什麼花樣?不管有多少陰謀,他都接著!
“嗯,還有事嗎?”
“我就在這裏陪你,直到手術完成,你眼睛治好我再走。”說完這話,韓老爺徑自拿出商業計劃書,開始辦公。
小小的病房除了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再無半點雜音,一時間靜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