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深吸了一口氣,這山上空氣與塵世相比,直是多了些東西,仿佛天地元氣,造化靈秀,都以玉虛宮為中心,被吸扯了過來。難怪此處是萬古出名的修仙勝地。再看腳下,驀然發現自己所站之處,卻是半截懸浮於高空雲層之上的山頭。
身後那男子長身而立,笑道:“東皇鍾,你與我那小徒頗為相似,都是未得交代,不肯罷休的少年脾氣。”
哪吒眼望遼闊雲海,沉默不語,浩然轉過身來,朝把自己帶出玉虛宮的仙人抱拳為禮,道:“不知道友名諱?”
那男子眼神友善,眉清目秀,約摸也就是三十來歲的凡人年紀,穿一件貼身短褂,腰間圍著一條銀鱗長裙,腳蹬亮白鐵靴,背後負著一柄未出鞘的五尺長劍,回禮道:“在下玉鼎。”
浩然道:“原來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小弟多有得罪。”
玉鼎忙道:“浩然說哪裏話,今日之事,並非師尊蓄意為難,而是盤古幡關係到數年後的一場大功德,所以不便宣諸於口,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浩然本就心情抑鬱,不想多說,隻是敷衍答道:“我知道,隻得等到一切妥當後,再來求元始天尊罷了。”
玉鼎不察,隻微笑道:“浩然你是神器托生,東皇鍾得道於天,還道於天,本就是天命所歸,這次你進了玉虛宮,當與我闡教是一家……”
浩然倏然隻覺心頭火起,一腔怒火難以抑製,譏道:“那不知浩然身受炮烙之時,闡教在何處?於天雷下粉身碎骨之時,眾位道友又在何處?浩然從來隻知命途多舛,卻不知何為天命,若我命即是天命,這神州大地,也要被抓來炮烙,挨雷公鞭,受天殛,吃斷腸草不成?!”
玉鼎瞠目結舌,不知自己哪句話觸了神器的黴頭,正解釋道:“太公望年前下山……”
浩然卻冷冷道:“不勞各位道友掛心了。浩然自有打算。後會有期。”說畢徑自轉頭,帶著哪吒離了玉虛宮門。
玉鼎本想親自送浩然下山,再為殿上之事解釋一二,不想撞上浩然火氣,偏生無法強留,隻得目送浩然與哪吒朝山下走去。
浩然再聽到殷紂聲音時,心內如被萬刀刺貫般的痛苦,了斷感情後,又聽哪吒悍然衝進玉虛宮冒犯闡教教主,未及悲傷,便邁入四象門,攔住正要下殺手的元始天尊。
此時方有餘裕緩慢咀嚼那魂斷神傷的滋味,隻覺痛楚比吃了斷腸草更甚,所見昆侖之景,均引不起絲毫興致,眼前時而發黑,時而模糊,緩步在昆侖山的小徑上,不分方向地走著。
不知不覺,已走到東昆侖後山,四周空空蕩蕩,山穀處立著一方祭台,祭台後樹起高大石碑,浩然在台旁坐了下來。
四周皆是一片寂靜,身邊隻一個啞巴哪吒。
浩然眼望晴空如洗,落日西移,玉虛宮處飛出一隊仙鶴,朝著北方去了,呆呆看了半晌,緩慢低下頭,抱著兩腿,把臉埋在膝前,嗚咽起來。
哭了許久,悲戚稍解,再抬起頭來時,發現哪吒的臉湊得極近,一雙大眼空洞無神,浩然微怔,問道:“怎麼。”
哪吒不答,身子水平浮於離地幾寸處,在浩然唇上吻了吻,旋即退後幾尺。
浩然撲的一笑,道:“你做什麼?”
“淚”哪吒不帶表情地答道。“上次你出淚。”
“流淚。”浩然糾正道:“不是出淚。”
“那男人便這樣,這樣。”哪吒雙手比劃了一個摟抱的手勢,臉又靠近,在浩然唇邊亂親亂蹭,“流淚。”
浩然忍俊不禁,忙推開哪吒道:“好了好了,流淚和接吻沒有關係……”
哪吒似懂非懂,伸出舌頭意猶未盡地在唇邊舔了一圈,浩然倏的笑出聲來,心情好轉不少,長身站起,道:“謝了。”又歎了口氣,轉身看著那麵石碑。
“這裏是什麼地方?”浩然問道,旋即自嘲問錯了人,哪吒怎會曉得?
“這裏是師尊造的封神台。”
哪吒尚未回答,山穀外卻有笑意盎然的男子聲音傳來,那人走近前,道:“玉鼎師兄說你們朝後山離去,我想浩然兄初上昆侖山不識路,便一路尋過來了。”
人畜無害的微笑,外加兩顆虎牙,太公望——薑尚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