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四年,二月,永昌府轄地。
此處名為關口峽,顧名思義,乃是十分狹窄如關卡的山穀,平時極少有人煙出沒,連強盜都未必能見到一個。
遠遠的,借著夕陽的餘暉,能看到一行車隊正緩慢的行駛過來。走到近處一看,馬車有兩輛,算不得華麗,但拉車的兩匹馬卻乃是難得一見的良駒,如此良駒竟隻用來拉車,可見馬車裏坐著的人乃是富貴人家。
馬車周圍,另有十來人騎著馬慢慢的跟著,他們手裏握著韁繩,腰間別著刀劍,神情肅穆又緊張的四處張望,深怕從哪個角落殺出些什麼人來。而再後邊,還跟著一隊步伐整齊的家丁打扮的護衛,他們也同樣神情高度緊張,右手時刻保持著握劍的動作。
遠處,山穀半山腰上,尚未抽芽的枯黃雜草裏,躺著數十個一人高的圓石,石頭周圍一動不動的臥著數百人,他們黑巾覆麵裹頭,隻留出一雙雙眼睛如禿鷹一般將那兩輛馬車盯牢,眼裏散發出嗜血的瘋狂光芒。
等那一行人走近了,其中一人抬起頭來看了看距離,又等了片刻,將手高高抬起再狠狠揮下,那俯臥著的數百人立即從雜草之中站起身來,幾人合力將那石頭用力往下一推。
石頭帶著幾人的推力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下滾去,發出“轟隆隆轟隆隆”的聲響,震得地麵都跟著細碎的震動起來。
馬兒受驚,但因受過良好的訓練,隻是停下腳步嘶鳴了幾聲,並沒有如其他的馬匹一樣發瘋一般狂奔
騎在馬上的一個中年男子聽到聲響的第一時間抬頭往上看了看,見到數十個圓石滾下來,不由得大驚,急忙指揮道:“速速散開,保護夫人和公子!”車夫掉轉馬車往回退,一群侍衛立即圍了上來,將馬車嚴嚴的圍在中間,刀劍紛紛出鞘,對著未知的敵人。那些石頭滾落的瞬間就砸死砸傷十幾個來不及躲避的護衛,一時之間隻聽到那些被砸斷了腿、被壓在巨石之下卻還沒咽氣的侍衛的哀嚎聲,鮮紅的血液慢慢滲出來彙在一處,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融合成了一條紅色的小溪。
山腰上的黑衣人們,把握住時機紛紛衝殺下來,目標十分明顯的奔著馬車而去,與護在馬車周圍的護衛們打成一片。
“此乃朝廷貴人,爾等若是為財,身後財物盡可拿去,若是傷了貴人,爾等吃罪不起!”護衛中一個管事的一邊斬殺了一個黑衣人一邊大聲道,黑衣人的鮮血噴湧出來,噴在他的臉上身上,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死不足惜,但卻一定要保護好兩位主子,否則如何有臉麵回去,此時折腰乃是為了求全,否則所有人都斷送在這裏才是得不償失。
“老子財也要,命也要,你們已是甕中之鱉,奉勸你們不要抵抗乖乖受死,老子還可考慮留你們個全屍!”其中一個黑衣人與護衛搏殺,不過說句話的功夫已經殺了兩個護衛,他眉間處滴了幾滴血,映襯得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散發出陰冷的幽光。
“快護著主子走!”護衛心裏已有了計較,知道這些人喪心病狂,今日定然不會讓他們全身而退,他拚著一條命也要讓兩位主子逃出去,“留下十人保護主子,其餘人跟我一起拖住他們!”
在他的指揮下,一群護衛立即分成了兩撥,一撥與他一起繼續廝殺,一撥邊站邊退護著馬車向後飛快的離去。
山穀裏回響著風聲,廝殺聲,哀嚎聲,呻吟聲,一個個黑衣人相繼倒下,一個個侍衛也相繼倒下……腳下的土地,早已經被鮮血徹底染成了紅色,那些彙聚在一起的血流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的、緩緩的向遠處浸潤。
倒在血泊之中的屍體,那些護衛們,都睜大了一雙眼睛望著同一個方向,那是他們的主子逃離的方向。他們已耗盡了自己的生命,然而他們不知道自己的主子能否脫離危險,他們縱使是死,也是死不瞑目的。他們隻能毫無生機的或躺著或趴著,再沒有一點多餘的力氣去阻攔那些飛快追過去的黑衣人,在懊惱與無力之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雖已到了二月,但此時仍是嚴寒的,風呼呼的吹著,不一會兒便飄起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下,落在地上,落在血泊裏,落在屍體上,屍體與血都還是溫熱,雪花沾上之後飛快的被染成紅色,再與大地與血泊與屍體融為一體。雪越下越大,慢慢的,那些流動的血流冷卻下來,也停止流動,逐漸的凝結成紅色的冰塊,再被白色的雪一層一層的覆蓋。
整個山穀,那些鮮血與屍體,那些廝殺,那些不甘與遺憾,通通被這一場大雪覆蓋。整個天地,乃是一片銀裝素裹,再看不出半點打鬥的痕跡,沒有人知道,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