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憶(1 / 3)

陰雲聚了又散,遮蔽著日光投下了一片又一片的陰影,在一座普通的城市裏麵,有一處正幹的熱火朝天的工地,放眼望去如同螞蟻般的工人來來去去,周密的工程正緊鑼密鼓的進行著。鋼材、水泥、磚塊堆砌出了萬丈高樓的雛形,正如從前一樣,一座座高樓樹立形成了一片鋼鐵與混凝土的森林,而不久後這片森林又將再添一棵數目了。

而這片工地上的一名普通的工人,昭陽,就是我們故事的主角。此時昭陽的肩上正擔著兩個沉重的沙袋,裏麵裝著滿滿的石灰,步履維艱的走著,臉上汗液不斷流動也無暇用手去擦,任憑它從鼻尖滴落到腳下的黃土地上,潤濕了一小片土後被吸收的無影無蹤。

工頭走過昭陽身邊,順手拍了昭陽一下,引得昭陽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嘴裏還不滿的嚷嚷著:“快點啊,就你這磨磨唧唧能幹成啥?”

“是,是!”昭陽不敢頂撞,回頭誠惶誠恐的看了工頭一眼,腳下連忙加急了步伐。

等昭陽背著沙袋走到目的地時,已經是累的幾乎癱倒在了地上。因為沙袋的重壓,從袋中漏出的石灰滲入到吸滿汗水沉重如鐵的衣服裏,不斷腐蝕著皮膚,使得昭陽的背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紅疹,用手一摸就會感到沙癢疼痛的難以忍耐。

昭陽把粘在背上的衣服掀開,讓冷風吹幹了殘留的汗液,紅腫的肌膚暴露在冷空氣中微微顫動著,給大腦傳遞了些許清涼,痛苦也有了一絲緩解。但轉頭看見工頭馬上又要轉悠過來了,昭陽隻得再次披上冷漬漬的上衣,在工頭監視的目光下去開始下一次的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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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生命中的一切處於正軌,那此時年僅19歲,正值青春年少時的昭陽本應該坐在溫暖的課堂中,和身邊同學一起打打鬧鬧,享受快樂的大學生活,談一場戀愛,經曆一遍人生的喜樂哀愁,在哭哭笑笑中渡過這段時光。

隻可惜,現在一切都是空想。昭陽本過著快樂的生活,背後有著一個不算富裕,但是幸福美滿的家庭,有父母,有妹妹,一家人和和美美,共享天倫之樂。在度過了一個難以忘懷的童年後,昭陽握起了筆杆子,在父母的期望已經他的刻苦努力下,他不負眾望,從重點小學到重點初中,再從重點初中到重點高中,一直是班裏的學霸,在此之前,他一直擁有一個讓人羨慕的人生。

命運發生了改變,他擁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煙雲,本是一直正直老實的他爹不知怎麼染上了賭癮,也正是那一年,昭陽高三,課業繁忙,所以沒能及時察覺到父親的不對勁。都說賭博害人,確實不假,在一輸再輸,輸了還賭,再賭再輸後,他爹不光把自己造成了窮光蛋,還把兩個孩子的學費也輸光了,昭陽通過高考好不容易爭奪出來的人生就這樣被摧毀了。母親為此憂愁過度,身患重病臥床不起,父親在外早出晚歸的敗家,妹妹又年幼,就這樣,尚且不太成熟的昭陽被迫擔起了生活的重擔。為了救母親,他私自痛下決定,抵押掉房子來給母親治病。可惜就連這救命錢也被那喪盡天良的爹給強搶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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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過去了,昭陽還能清楚的記得那天的事情:父親一個人坐在桌子前,一杯接一杯喝著劣質白酒。他捂著臉上的紅腫蜷縮在角落裏,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然而眼淚卻像泉水一般堵不住的噴湧而出。母親在屋裏失聲痛哭,不斷的歎著氣。妹妹被嚇得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他恨啊,他恨自己無力,不能阻止父親,甚至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手中把錢搶走;恨父親,怎麼能這麼混蛋葬送了一家人的未來;恨那些賭場、賭徒,怎麼就能誘惑得了平日溫和善良的父親,讓他變成這樣一個暴虐無常的混賬。

“老婆!露兒!我要出門了!”突然父親站了起來漲紅了臉大喊著,而桌上那瓶酒已經見底了。“放心吧,昂!我這次一定把以前輸的一把全贏回來!那樣老婆你的病就有的治了,孩子學費也有了,沒準還能讓咱家過上好日子,我走了!”說完,便昂首挺胸意氣風發的走出了家門,“哐”的一聲帶上了門。父親走後,母親的哭聲小了一點,昭陽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照料著母親吃了藥睡去。然後回到自己屋裏,一夜無眠,默默聽著隔壁妹妹房間裏傳出的輕聲啜泣。

那天是昭陽最後一次見到父親了。再見時,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按往常的規律,父親應該是出去一晚,第二天淩晨就回來了,可那天一直到正午也沒見他回來。母親在家裏嚷嚷起來了,昭陽不得不出門去尋找。一出門,在外邊的街坊鄰居都停止了聊天,憐憫的看向他,說了一些安慰他的話,語言裏充滿了對他家不幸的同情。

昭陽在街上瞎轉了幾圈,也不知道去哪裏找,最後隻能挨家挨戶的問,沒有人知到他爹去了哪兒。正想無頭蒼蠅一般亂飛的時候,鄰居老張找著了他,告訴他他家門口來了一隊警察,正在找他。於是昭陽稀裏糊塗的跟著他們來到了警察局。

警察把他拉到一個小房間裏,裏麵充斥著各種排泄物的氣味,地上橫七豎八的放著幾個黑色長條形袋子,其中一個警察走過去,拉開其中一個黑色袋子,露出一個人臉來,他對昭陽說:“你過來看看,這是你爹嗎。”

昭陽走進一看,可不是他嗎,頭發濕漉漉的,雙眼空洞,張著嘴,已經死透了。昭陽一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餘下的時間隻是聽著旁邊警察喋喋不休的說著:“聽說他不知道從哪又弄到了錢,昨天晚上去賭場玩了一宿,最後輸了個大滿貫,欠了一屁股賭債,今早想不開跳河裏自殺了。你是他兒子吧,過來在這裏簽個字,核實一下死者信息,這案子就算結了……”

昭陽不知道接下來都發生了什麼,隻是自己在恍惚中莫名其妙就簽了字,出了警察局,在大街上徘徊著。冷風吹過來,他有點清醒了,他站在大街上,看著周圍的街道一切都感到那麼陌生,那麼可怕,心裏感覺好像天塌下來了。父親死了,家裏的頂梁柱沒了,房子也抵押了,還欠下了還也還不清的債務。自己已然成了一條喪家之犬。

沒有辦法,平日一向堅強的昭陽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到了家裏,麵對著焦急的媽媽和妹妹,他支支吾吾,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這時,回收房子的人來了,他們冷眼看著這個家庭的支離破碎,開始無情的把家裏的東西往外搬,母親急得抓住工作人員的手臂,“你們等等,等著,我們馬上就有錢了”然後衝著昭陽大喊:“你爸呢?他不是說很快就有錢了嗎,快叫你爸回來啊!讓他把錢給他們,讓他們走啊!別動我的空調,誒,你別動我家桌子!”

看著眼前近乎瘋狂的母親,昭陽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了,眼淚像洪水決堤般的湧了出來,“媽!媽!”大喊了兩聲媽之後,昭陽就再說不出別的話了,隻是放聲大哭著,最後從喉嚨裏斷斷續續的吐出了幾句話“爸……爸他回不來了……他死了啊,錢……錢也沒了……咱們可怎麼過啊!”

母親聽見這話一下子安靜了,臉上的表情凝固成一團,然後被揉碎了散開,恢複了平靜,但在她的臉上仿佛有什麼東西死去了,現在想來,那大概是作為活物的生氣。工作人員掙開她的手臂,把她甩在了一邊,妹妹昭露急忙過去心疼的扶起媽媽,朝著昭陽喊著:“哥!哥你說什麼胡話呢!爸怎麼可能會死啊,他明明昨天還好好的,還說今天要帶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