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1 / 2)

時令已是深秋了,我獨自一人來到陵園,媽媽的墓碑周圍積滿了楓葉。我俯下身子將一捧白秋菊放在媽媽的墓碑前。

每年我都會來看望她,但卻不僅僅是她,還有在她身旁的拓海。如今,我已到了媽媽離開我時的歲數,若是拓海還在,也該同我一般大了吧,隻可惜世界上卻沒有這麼多如果,如果我沒有殺死拓海,如果媽媽還沒有離我而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我常常會在夢見拓海,他是那麼溫柔地呼喚著我的名字,飄渺,輕柔,就像秋風中夾雜的桂花的馥鬱馨香。然而終會麵臨曇花一現的殘酷現實,總是在美到極致後,消散得寥無蹤跡。或許是年齡增長得過快,這段記憶就像霧影一般逐漸在腦子裏模糊不清。人們總說逝去的人就像塵土,從此被封塵在江河湖海中,可拓海卻沒有帶走我記憶寶庫裏關於他所有的回憶。不過我時常會感到虛無,害怕有一天醒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抬頭望著深邃的天空,靜靜地在他們的墓碑前坐了下來,翻開了帆布包裏那本封塵已久的日記。

————————————————

那是一個深秋的午後,看似同平日裏的周末一樣。我在閣樓裏翻看著《福爾摩斯探案全集》。陽光落在書頁上,空氣中彌漫著很多細碎的塵埃,一派靜謐和諧,似乎絲毫沒有什麼異常。但我心中早是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了。

原本同媽媽約定好今天去美術館看展覽會,但當我到樓下書房找她時,卻看到爸爸也在裏麵。書房是掩著的,沒有上鎖。本來是不該偷聽他們的談話的,不過媽媽的哽咽聲,卻讓我不得不選擇留在門口觀察情況。

“初美,你不早就想好了要簽了這份協議書嗎?怎麼你在猶豫什麼,該不會後悔了吧?”

媽媽顫抖著聲音:“但,但紀香可以隨我嗎?”

“我已經把大筆財產都留給了你,房子,存款都是你的,但紀香絕不可能。”

“就算我求求你了,我不要錢,我隻要紀香!”媽媽用近於懇求的語氣。我聽到了也許是媽媽雙膝跪地的一聲輕響。

“嗬”,爸爸用不屑的語氣,“我請你明白,紀香也是我的女兒,既然這樣,我容你再緩緩,今晚總得給我答複了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說罷,爸爸便向門口走來,我立刻跑到閣樓裏去,坐下來假裝看書。過了好一陣兒,我聽到大鐵門關閉的聲音,向閣樓中望去,他已走出了院門。於是我躡手躡腳地試探著走到了樓下書房。透過門隙,依稀可以看見媽媽一頭栽進了她書桌上堆積如山的紙頁裏。我不敢走進去,便繼續透過間隙守候著她。

在一陣痛哭後,她開始瘋狂地撕碎自己的手稿,我真的擔心會出什麼事情。媽媽是雜誌社的一個編輯,平日裏,她最珍重的就是書啊紙啊什麼與寫作有關的,而如今這種場麵還是我從未遇到的。

其實我早就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從爸爸的深夜不歸和媽媽的暗自流淚,我就知道,這個家庭正在走向破解。但為了得到完整的愛,我一直設法讓爸爸媽媽與我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不過這種機會最近一次也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還是在家長會的時候。實際上這一次與媽媽約定去圖美術館,我意在邀請爸爸隨同一起。但他這一次連勉強答應的假象都沒有演給我看,而是選擇繞了一大圈,說什麼開會啦,銀行還有事啦,下一次再陪我去啦,這種一大堆推說之詞把我打發走了。想來盡管沒有達到我最初的目的,不過有媽媽一起去也挺好的。但在如今看來這件事已經嚴重超出了我的預料,像癌細胞擴散一樣,到了此般無力回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