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5 童 年(上)(2 / 2)

我們分別的那一天,你憤怒地問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也回答不上來,隻覺得心頭有一顆巨大的石頭壓著,喘不過一口氣。

離開你的這段時間,我把我的這一生寫了下來,希望能讓我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能夠好看一點。我希望,你以悲憫的胸懷原諒我過去的罪過。

時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1994年,9月20日,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卻讓我終身難忘。

你一直沒問,我也一直沒說,為什麼我跟“鼻涕倫”,你的同學陳新倫,會認識。他是我青梅竹馬的發小,我們在一個巷子裏長大。那一天晚上,他說他們家一起去半溪酒家吃團圓飯,而且他爸爸還給他從香港買了“冰皮”月餅。我沒有吃過,陳新倫說要拿給我吃。

那時候,我們家挺窮的,我的爸爸是橡膠廠的工人,因為人緣好,被選做了工會副主席。我的媽媽是商場導購。而陳新倫的父親陳傑是橡膠廠的副廠長。我們住在橡膠廠的宿舍裏,他們住西關大屋。

在陳新倫麵前,我是自卑的,盡管我們認識了很多年。現在想來,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卑從何而來,因為“鼻涕倫”從來沒有做讓我難堪的事情,反而經常拿一些國內沒有的“舶來”零食和小玩意送給我。

可是,爸爸從小就教導我,不能拿別人的東西。所以,我一次也沒要“鼻涕倫”的東西。而每次陳新倫要送我東西的時候,我都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侮辱。

我跟“鼻涕倫”撒謊說,媽媽給我做了大閘蟹。但是,那一陣子媽媽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家了。

那一天回到家,爸爸媽媽都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待在那個寒酸的小屋,木質的粗獷笨重家具讓屋子更黯淡一些。鄰居家時不時的碰杯幹杯、闔家歡欣的熱鬧聲,會讓我們那個屋子更多幾分冷清。

我一個人,好餓。唯有打開那個冒著雪花的電視機,看著聽不清楚聲音的動畫片《貓與老鼠》。

天黑的時候,爸爸是喝醉了回家的。溫和的男人,那一天就盡顯失態。喝醉酒後的男人,總會真情流露。

我問爸爸,媽媽在哪裏?

爸爸睜大了眼睛,怒氣衝衝地望著我,舉起“遠航米酒”瓶子,往地上就摔,他大聲地訓斥我:“你媽不會回來了,她死了。”

那時候的我,第一次覺得爸爸“麵目可憎”——他一定在騙我。我一下子就哭了出來:“不可能,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是老天爺在騙我!”爸爸突然就像瘋掉了,拿起桌子上的碗碟就砸,還把櫃子推倒了。

我害怕極了,躲在牆角哭,對著爸爸喊:“我要媽媽。”

這把爸爸激怒了,他走了過來,拽起了我,那雙大手給了我一個耳光,他怒吼著:“從今往後,你就當你媽死了。”

那是爸爸第一次打我,就在中秋節那一天。所以至今,我也不喜歡過中秋節,月圓之夜,卻是我人生最看不到希望的紀念日。

第二天,在學校,“鼻涕倫”拿了件雪月餅給我。

我依然拒絕,可是他卻不依不撓地要把月餅塞給我。我一怒之下,就把月餅摔了。月餅摔爛在地的時候,我看到“鼻涕倫”的眼睛包著眼淚不敢滴下來,緊咬著嘴唇。

但是,我沒有理會他,也沒有過去安慰他。也許,這麼多年來,我都習慣了他那種哥哥般的照顧。

晚上回到家,爸爸在廚房裏忙。聽到我回家了,他穿著圍裙,從廚房跑出來,笑嘻嘻地對我說:“慧慧,回來啦,晚上給你做大閘蟹。”

看到爸爸的笑臉,我想問:“媽媽呢……”可是,話還沒到嘴邊,我又忍住沒說。

晚飯,隻有我和爸爸兩個人在吃,連大閘蟹都沒有吃完。

那時候,每一天放學,回到荔枝灣,經過文塔,我都會拜了一拜。

媽媽告訴我,文塔供奉著文曲星,隻要我誠心地拜一拜它,讀書就能夠考高分。

那時候,我覺得文曲星應該是一個好人,會答應我的所有要求。我站在文塔跟前,對著文曲星,雙手合掌,許下我的願望:“希望媽媽快點回家。”

可是,當我回到家,會發現家一點一點就變得不一樣了,家裏每一處與媽媽有關的蛛絲馬跡都逐點消失:全家福照片已經被全部收了起來,媽媽的衣服都已經不在衣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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