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宋青便坐著修養,恍惚間迷迷茫茫,竟睡了過去,錢伯將殘羹收拾都不知,轉眼便到晚間,涼涼的晚風從窗外襲來,宋青直覺涼爽,清醒過來,房內不知何時已上了燈。想著錢伯,宋青心頭十分感動。
近了窗,眺望遠天的夜景,枝葉動著,風吹著。這夜並沒有星星,隻高高的掛著那輪玄月,散著耀世的光芒,但天下依然是昏黑的景,一點點皎潔的光從林間落下來,格外清幽寂靜。
宋青呼著沉氣,整個人看來都是沉沉的,忽然縱身一躍,跳出窗去,從小徑向寒潭山上奔去。
後門的一角現出兩個黑影,看著宋青離去的方向。
“老錢,我與青兒十年未見,你說,他還認不認得我這不稱職的灤師?”黑影大漢頗有將風,盯著宋青消失的方向緩緩說道。
“認得!認得!”錢伯呼應著,“哎!這些年,勞累您和宋師了……”
黑影忙即擺手,歎聲道:“哪裏的話,你,我,康師,宋師,十數年來的幸存者,誰不如此?不過,誰也別想睡一天安穩覺!”後麵這句話顯然另有他指。
錢伯默無聲息……
宋青爬到寒潭山頭,低頭隻見一彎玄月映在寒潭裏,把四周照得格外清明。寒潭並沒有雜草野花,光禿禿的。小潭不過丈許長寬,寒氣像早春的薄霧,冷冷的籠罩著整個山頭。宋青朝著玄月的落處,一頭就跳了下去。
他隻覺一陣刺骨的寒意衝入腦髓,頓時陷入了恍惚之中,大約過去數分鍾才回緩過來。他抖擻了精神,於是往下沉。潭上清明,潭下並不如此,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他隻憑著當年的感覺去慢慢摸索著,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找到了!那是在一塊巨石之後,他清楚地記著藏在此處!
他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也許隻是畏懼寒冷,顫抖地完成了這個舉動,但是他更清晰的感到內心的苦痛和無奈,就當他上岸的那一時,寒冷忘卻了,身中火毒忘卻了,西流之行忘卻了,甚至仇恨也忘卻了,他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藥匣子如此真實和沉重。
他恍然發現一抹光從寒潭底部升出來,純淨的白,與月光交相輝映,顯得格外神聖。那光直到潭上,才緩緩現出其中真麵目。
“康……康父……”
宋青渾身顫抖著,不可置信的揉著雙眼,定睛再看,赫然是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形象,周身籠罩著白光。宋青此時說不出是痛苦還是喜悅……
“燕子……”很濃厚的聲音,帶著慈愛,自寒潭上緩緩升起。
“康父……”哽咽聲斷斷續續,燕子……十年了,整整十年,沒有人喚過自己這個稱呼,“康父……”
“孩子,讓你受難了……孤答應你,帶你回燕國,孤食言了……”康父垂頭下來,失落,懊喪……
宋青的眼眶早已濕潤,淚珠掙脫出來,順著臉頰滑落,像駿馬在草原上奔馳。
“我已是幽冥之人,這個世界,再也不能縱情馳騁,”康父仰頭歎息,緩緩看向宋青,“燕子,你無須承受這些苦難,更無須製造苦難!回燕國去吧,尋你的身世!愛護你的子民!”
宋青聽的內心一陣刺痛,“可是仇,要報!恩,也要還!”他不知用多大勇氣,幾近低吼出來,隻覺內心的悲憤淹沒了他,也衝淡了康父的那抹光。
“唉……孩子,你開心地活著,孤無論在何處,都是欣慰的。”康父的身形漸漸暗淡,話語穿透寒潭山的淒冷,傳入宋青耳中,顯得格外虛幻,隨著音落,潭上的純白的光影也化作星星點點,無力而緩緩消散,至少在宋青的眼中,無力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