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乾隆二十四年八月,初秋氣爽滿地金,疾風旋雨落如銀。

近日避暑山莊各殿宮人格外忙碌,為迎接即將到來的中秋節和皇帝的萬壽節而匆忙準備著,而朝局也不甚安穩,先有準噶爾之役,後有大小和卓叛亂,為著此事,乾隆帝宵衣旰食,憂心軍情,戰事一日未平,帝心一日未敢鬆懈,今日午後接到奏報,雖喜仍憂,特宣定邊將軍兆惠之子景越覲見。

秋雨一場又添寒,外頭雖是陣雨如簾,接到聖諭的景越也不敢怠慢,換了身衣裳便匆匆趕往行宮,未料卻在煙波致爽殿外看到雨幕中跪著一位女子,而跪在她後側方的是一名宮女。

即便隻是側影,景越也一眼認出此人是誰,堂堂天子之女,金枝玉葉的四公主,緣何跪在這疾雨涼風之中?

雖惦記著皇上的召見,但眼前的情形他也不能袖手旁觀,當即轉了彎,走向四公主,撐傘的小太監見狀立即轉步跟隨,生怕淋著景少爺。

匆匆近前,景越微頷首,“請四公主安,不知公主何故在此?”

跪了許久的四公主已被這冰冷的雨水衝刷得渾身僵硬冰涼,幾乎快要失去知覺,緩了許久才抬眸,睫毛上盡是雨珠,甚至流進眼中,酸澀難當,以致於這眼前人她有些看不真切。

青絲與衣衫盡濕,仿若路旁被雨水拍打的海棠般嬌弱,惹人憐惜,景越二話不說,順手接過小太監的傘,再次近前兩步,為她遮雨。

沒了雨水的衝擊,四公主這才顫顫抬指,抹了把麵上的水漬,揚首打量,認出此人正是烏雅家的五公子,曉得他與富察家的那位關係甚密,四公主不便多言,吸了吸鼻子,逞強敷衍,

“小事而已,無妨,皇阿瑪宣你覲見的吧?不必管我,且去請安,莫讓皇阿瑪久候。”

皇上那邊的確不能耽擱,但他也不能看著公主繼續淋雨,聽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想來是受了什麼委屈,且她已開始發抖,大約凍得不輕,景越遂將手中傘遞給她身後的宮女,宮女抬了抬手,猶豫半晌,終是不敢接,小太監解釋道:

“五爺見諒,皇上交代過,不許給公主撐傘,誰也不敢違抗啊!”

在雨中跪得太久,以致於她雙腿麻木,渾身濕透,也無謂再多淋一會兒,“你的好意容璃心領,隻是心願未了,我寧願跪著,也不願跟皇阿瑪妥協,我意已決,不必再勸。”

四公主一再催他離開,景越無奈,隻得先行告辭,邊走邊向小太監打探此事的原委,小太監與之相熟,也沒瞞著,悄聲稟道:“奴才聽陳公公說,公主今日突然來找皇上,說是想退婚呢!”

“退婚?”景越聞言,微蹙的眉峰間盡是疑惑,“去年皇上才為公主賜婚,封福隆安為和碩額駙,此事天下皆知,公主並無異議,怎的現今突然要退婚?”

“可不是嘛!”小太監也覺詫異,“富察府的二公子聰慧機敏,深得皇上歡心,其父傅恒貴為軍機處領班,富察家族煊赫百年,與皇室結親,迎娶公主自是再般配不過,也不曉得公主怎會驟然變卦。”

不僅僅是家世般配,據景越所知,四公主一直對福隆安深有好感,當初被賜婚之際可是心生歡喜的,若說福隆安要退婚他還相信,可若說公主要求退婚他如何也無法理解,

“皇上怎麼可能答應退婚?”

“五爺所言甚是,皇上若是應承,四公主也不至於跪在這雨中。”

想必是她固執己見,皇上一怒之下才會罰跪,而她依舊不肯妥協,景越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公主為何突然轉變態度,這當中生了什麼變故?難道是福隆安私下找過她,說了什麼話,傷了她的心?

思及此,景越有些按捺不住,很想去找福隆安問個清楚,然而皇命不可違,還是得先去見皇上。

到得西暖閣,涼意頓收,陣陣暖流中飄散著龍涎香的氣息,令人心舒身暢,請安之際,景越察覺近來一直肅嚴的皇帝麵上竟有了一絲笑意,不禁推測道:“敢問皇上,前線可是有捷報傳來?”

乾隆欣慰點頭,朗笑讚許,“你阿瑪又打了場漂亮的仗!蔥嶺三戰,打得敵軍措手不及,隻可惜霍集占兵敗而逃,逃至巴達克山,然而其首領卻說大小和卓為伊斯蘭教先知後裔,若然擒獻清軍,恐鄰國非議,徒添事端,請求寬免。”

景越拱手表態,“霍集占狼子野心,若給他喘息的機會,必定卷土重來,斬草需除根,實不該寬赦。”

盤著手中的星月菩提,乾隆沉吟道:“朕也是此意,特命你阿瑪追擊到底,務必生擒霍集占,縱死亦要見屍,絕不姑息養奸!若然他們一意包庇,便將巴達克山部落一並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