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陽在清過高一桐賬目一個多月後,迎來了秋末綿延的雨天。那二十六天的雨,刻骨銘心呢!雨天裏,正趕上農曆的八月十五,那天更是個記憶猶新的日子。
雨已下下停停半月有餘,那麼些天裏,忽是狂風驟雨、忽是連綿細雨、或是太陽躲在雲裏,沒有天晴的打算。十五那天,更是暴雨如注!這雨,在牛陽卻如箭、箭箭穿心!高一桐他在這麼些天裏盼天晴用如饑如渴、望眼欲穿!他在長久的盼望中煎熬得人都醉了!他走路有些晃悠,眼神迷離,完全一副醉酒的狀態!暴雨如注的十五日,高原回家過中秋。因著高一桐的狀態,也因牛陽壓力山大所至的複雜心情,還有她不願孩子看眼裏一些東西。她用一個後來想來都不知什麼樣的一個理由?以一個怎樣偽裝來的蹩腳的笑臉打發掉了高原,給他一百元錢送他去同學家過十五!望著孩子推開車門在雨幕中撐傘而去,劈啪的雨滴迅速打濕孩子的褲管!牛陽轉過臉,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為了不被高一桐發現,她輕悄悄地擦去。高一桐緩緩在開著車,一臉心神不寧!車刷在玻璃上慌亂重複地揮舞,高一桐似進入一種被催眠的狀態!大街上全是過節購物的車水馬龍,“小心點開,一桐?”“一桐?一桐?”牛陽極盡柔和地隔沒多久就叫他,還用手去捏觸他的耳朵。在這個時候,遇到刮蹭真不知這樣的狀態怎麼去應對?
“……沒事,俺開車行著哩!”他的聲音加雜著疲憊低沉地傳來。人在情緒中時,是那樣的敏感!她從高一桐的聲音中聽出了太多內容!人在情緒中時,其實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一旦開口,任何一句,都能多愁善感起來!高一桐的話讓牛陽再次落淚。幸好剛剛她是為和孩子坐一起坐在了後排座位。
“我們要不要買些東西也回牛庵?”高一桐看著擁堵在車身川流的人們手中提著的月餅、肉類不置可否地問她。在牛陽看來他的話是不用回答的,是自說自話。牛陽遏製下的情緒再一次泛起!她超出自己意料的竟啜泣起來!在舉步維艱裏這是在高一桐麵前第一次的哭泣,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她努力的使自己平靜!那被多日多日來壓抑的淚水,在外麵大雨營造的氣氛中一並車玻璃上淋淋下下的雨水將它即刻停下太難!高一桐默默地開著車,緩慢。他無所適從地繞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兩人都不再說話,車內隻有外麵傳進的嘈雜,雨水順著玻璃簌簌滑落。這些日子,為了能給高一桐以正能量,她竟忘記了哭泣!那個使出洪荒之力讓自己堅強的麵對局下麵對高一桐的牛陽,在這個大雨滂沱的中秋之日土崩瓦解!往年的今日,高一桐會自己開著車大兜小兜的、他幾乎買全了這個時節所有街上上市的吃食,回家去,回牛庵,過一個快快樂樂的中秋。對於他的父母,她知道多做少說。好在多年過去,雖不交心,但有那麼一些時候,她還是能從他們眼裏看出流露出的一些認可來。
“往家裏打個電話吧?”許久,牛陽說。高一桐泊車,拿出了電話。
“說話高興些……就說下著雨,廠裏還有些事,改天再回去。”一個成年人撒個謊不是難事。但牛陽還是擔心高一桐的狀態,不由地說到。
一個人獨居的母親呢?她一定又一次次往返在路口,張望?
磚廠在沒完沒了雨水的淫威下,已停產多日。這個早年百十畝的熬鹽地,被買下了六十多畝用於建磚廠。除去廠房等的占地,幾乎所有的空處都碼上了磚塊,中間隻留窄窄的過道。人走在其間,真有看不到天的感覺!因為碼得太高太密!遠看,如灰灰的高樓。這此全是自開機生產出的磚塊,它們的色、形、麵各異。因著各種原因還沒有出銷。不過按時間看過去的話,它們是大有長進的,是在趨於合格的。合格的磚塊碼得離大門最近,足足有三排。這是質檢局測過的,廠內已碼得進不得大車了,後來產出的就地碼在了門外的土地上。鱗次櫛比的擋著了廠子半截廠房。因著產出了合格的磚,高一桐及一群男人們真是樂喜之極!他們來來往往的跑銷路,已有談妥的工地。雨就是在這個當口下了起來!
每每,高一桐開著車,去廠子。每每,當牛陽對這個男人擔擾見不到人打通電話時,他一定是在廠子裏!直到一次次,一次次!沒完沒了的雨,澆滅了高一桐所有對明天太陽的期盼,直到他被雨醉了!牛陽怕了,她看緊了他,看緊他的出門是不是拿了車鑰匙!再後來,她與他一起去,不管是不是到了吃飯時間或者要睡覺的時間等等。直到看到那滿院倒塌!還有廠子外麵因著碼在土地上的磚坍塌得已阻礙了道路。高一桐雖帶工人搶救,投入大量的膠單遮蓋,效果是有,但終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