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示(一)
福公公假意推辭了一番,這才高興地收下了,又屁顛屁顛地又折了回去。
清冷的空氣中隱有暗香流動。
上官盈深深吸了口氣,提起步子向太後的宮中走去。
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喀喀的聲音,或許是想到可以馬上離開,這次去見太後,上官盈的心情自然比著哪一次去見她都要快活。
離太後居住的慈寧宮越近,空氣中那股清雅的香氣便愈濃。
張目望去,上官盈才發現,這條路跟自己頭次去宮中見太後時走的不同。
如果不是福公公帶她抄了條近路,她還不知道,原來太後居住的慈寧宮後門便是一大片梅林。
這會兒正遇上梅開時節,那股清雅的香氣,便是從這裏散發出去的。
見四下裏無人,上官盈一時起意,索性準備踏雪穿過梅林,既賞了花,又走了捷徑。
走得近了,她不由得被眼前的影像驚呆了。
昨晚那場大雪,讓那些已經開放,或是正含苞欲放的梅花,一朵朵俱被冰雪包裹其中,粗一看去,簡直就是透明卻又媚意天成的疏技橫玉。
“湘妃危立凍蛟背,海月冷掛珊瑚枝。醜怪驚人能嫵媚,斷魂隻有曉寒知。”
攀著一枝梅在手中,上官盈淺淺一笑,腦海中浮起蕭德藻的古梅,不由順口便念了出來。
“好一句醜怪驚人能嫵媚,斷魂隻有曉寒知。好詩!”
這突如其來的稱讚讓上官盈嚇了一跳,下意識便轉頭看去。
一個披著狐皮大氅的宮裝貴婦,被四個宮女簇擁著站在不遠處的梅林雪地裏。
烈焰紅唇,一頭的珠環翠繞,然而卻讓這個麵目敦厚的貴婦看起來除了高貴,絲毫不見輕浮。
這樣的眉眼,怎麼看著有點似曾相識……
上官盈心裏微微一怔,那貴婦已經提步向她走來。
雖然不知道如何稱呼,但是看那著裝,也知道是宮中哪位娘娘了。忙不迭端端正正地福下身去:“上官盈給娘娘見禮了,娘娘萬福。”
貴婦笑著欠身虛扶了一把:“起吧。”
上官盈謝了,拘謹地站在一旁,正不知道說什麼好,那貴婦笑著挑了一枝梅花在手裏:“都說慈寧宮外頭的梅花開得好,本來想挑幾枝回去養著嗅嗅香味兒,沒料到來了一看,竟然全讓冰凍住了。心裏正惋惜,無意中聽到姑娘吟詩,再來看這梅花倒別有了意境,也算是不枉大冷的天跑這麼一遭了。”
上官盈心裏還在想著這位麵善的娘娘是不是跟自己打過照麵,聽她誇自己,便笑著應道:“不過隨口胡諂了幾句,讓娘娘見笑了。”
“上官姑娘謙遜了。先前,本宮隻知道上官姑娘不同於一般士族家的小姐,居然會治水興農。剛才聽了姑娘隨口吟出的詩句,才知道上官姑娘才情也有過人之處。實屬難得!”
不等她接茬,那貴婦頓了頓,又朝上官盈上下打量了幾眼,突然要笑不笑地接著說道:“都說詩如其人,上官姑娘剛讚頌了梅花的桀驁,想必姑娘骨子裏也是個不甘平凡的,是嗎?”
上官盈一凜,心裏立時警醒起來。
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難道這位娘娘誇了她半天,就是奔最後一句話來的?
“世上的文人墨客都誇梅花不懼風雪,傲雪欺霜,不過在上官盈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
一愣之後上官盈麵上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了。
望了一眼微微怔住的貴婦,上官盈不卑不亢地接著說:“上官盈隻是個會種田玩泥巴的粗人,也沒有娘娘說的風骨氣節。看著這梅花我心裏倒想著,如果可以像百花一樣爭春,梅花未必願意飽受風雪肆虐。那些在世人眼的不平凡,其實不過是梅花沒有選擇地活著的一種方式罷了。”
“唔?!這種見識,本宮以前倒不曾聽過。”
將目光收回,貴婦望向一旁的梅花,抬手將一枝被冰雪裹著的梅花輕輕送到鼻端輕輕嗅著。
“上次皇上為你設宴,你跟在太後身邊本宮遠遠兒瞅了一眼,也沒看得清楚,隻知道是個長相不俗的。今天見了,上官姑娘倒是出挑得越發好了。”
上官盈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算是回應。
她的心裏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猜測,這個貴婦莫名其妙的那番話的背後,真正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長相出挑,見識不凡,又通興農之道……”
她突然打住,衝上官盈笑望了過來。
上官盈被她笑得心裏發悚,正想客氣著敷衍幾句,沒提防這貴婦突然又來了一句:“難怪倆位爺心裏都放不下你。”
轟!
平地一個響雷,直將上官盈雷得外焦內嫩風中淩亂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全身的汗毛立刻直刷刷地立了起來,開始衝這貴婦行禮。
倆位爺?
她指的是哪兩位爺!
難道她知道楚軒跟楚睿對自己的感情?!
上官盈的心裏一時間跟開了鍋似的,各種念頭一一在她心裏過了一遍。
能為楚軒跟楚睿的事上心的,這宮裏,也就是楚睿的母妃麗妃了吧!
這麼一想,上官盈心裏嗖然亮堂了幾分。
難怪,她看著這個貴婦眉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她竟是……
知道了來人的身份,上官盈心裏慢慢安定了下來。
何況,她現在跟楚軒也好,楚睿也罷,不都沒什麼了不是!
抬頭直視著麗妃,上官盈坦然一笑:“這次幾位王爺在陵郡因為種稻跟開渠的事,奉旨在舍下走動得多了,看在外人眼裏便總覺得我跟幾位爺顯得親近。他們哪裏知道,幾位王爺心裏裝著的都是國事,又哪裏會將我這樣一個會玩泥巴的女子放在眼裏。就算有時嘴上多念叨幾句,大多也是因為爺們之前從來接觸過會玩泥巴的世家小姐,感到新鮮罷了,上官盈又怎麼會分不清楚,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