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風景果然便如書中所講,甚至不敢用風景來稱呼。
出了關卡,頓時覺得視野似乎一瞬間變得小了許多,又似乎大到可以容納整個天地。
一眼望去,隻是一種基調:空茫。蒼白的天空,灰褐的大地,綿延的禿山,稀疏的植被,寥寥的人影。
關口處,一位略帶風塵的俊朗年輕人騎在一匹黃色的瘦馬背上,此時舉目遠眺眼前的土黃色風景,心裏一時歡喜,一時悲寥,萬千感受竟是難以言喻。
乍一眼瞧去,能感到這位年輕人身上有一種飄然淡雅的氣質。一頭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挽起的髻子上插著一支龍紋木簪。古銅色的皮膚上,鑲嵌著的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兩條眉毛不濃不淡,眉梢稍向上翹起。挺直的鼻梁,有些瘦削的臉龐。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淡青色長袍,腰間用一條帶子簡單地係著。
迄今為止,已是木洛圻遊曆天下的第七個年頭,說是遊曆,其實倒不如流浪來得更加貼切些,自從山林間的幾間茅草屋重新變得枯寂起來,他便離開了生長十幾年的故居。
從小對西北魂牽夢縈,在父母雙雙辭世後,少了牽掛,隻隨身攜帶一小箱泛黃的曆史地理書籍,以及半途多出的感傷,便開始了櫛風沐雨的生活。
木洛圻的家鄉在中部偏南的一個地方,有山有水,花草樹木相間。原本是人人向往的安居去處,奈何他沒有出生在官宦世家,更不是地主財閥的子孫,父母的所有財產隻是祖傳的幾畝薄田與幾間小茅屋,當然還有他這個兒子。
可惜他生就一副恬靜淡然的性子,對科考八股生不起絲毫興趣,卻隻對曆史地理倍加上心,父母勸誡再三無果後,也隻得作罷,任由他每日裏數花弄草,爬山戲水。
偶然在書裏探知西北地區別具一格的風土人情以後,木洛圻的心裏便升起了滅不下的欲望,似乎冥冥之中感到自己本該是緣定戈壁荒原之中的一粒風沙,便如生在江南水鄉,卻隻是孤單浮萍一般,既是無牽無絆,那便緣由心生,意隨情移吧。
木洛圻在心中暗暗發誓,終有一日,定要前往夢中他鄉,了結那數不清理不明的命途。
今日果真到了牽掛已久的地方,視覺帶來的衝擊仿佛印證了所思所想,就連靈魂似乎也受到巨大的震撼,不免怔仲不安,躊躇不前。
胯下的黃馬被他稱作老黃,乃是四年前在一不知名的山溪中洗澡後湊巧所遇,看起來頗合自己的脾胃,於是納為己用,老黃竟十分乖順,讓他很是歡喜了一陣,從此通往西北的官道山道間便多了一人一馬,溫馨而和諧。
此時老黃見木洛圻頓住不前,納悶地跺跺蹄子,扭頭噴了口熱氣。
木洛圻被老黃鼻中熱氣一噴,這才回過神來,微微笑道:你看,咱們終究還是來了!來了……
跟往常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般,盡管在之前可能會從行人腳夫之口中得知一地的風俗人情,也會從隨身攜帶的書籍中獲知一二,但不免有些人雲亦雲,不盡詳實。畢竟眾口不一,對心中感應到的東西的表達也會莫衷一是,因此木洛圻便會先找個簡易點的離鬧市較遠的清靜之地暫住下來,慢慢了解。這也是為什麼他總是行走緩慢,直到現在才到西北的最大原因了。
此次亦不例外,更何況他已然下定決心要定居在這魂牽夢縈的蒼茫大地。
“老黃,我們走吧!先找個落腳的去處。”說著拍了拍老黃的頸部,示意往前邊走邊找找看,末了想起剛才老黃嘲笑自己的樣子,又補充道,
“適才確是有些動情了,不過想必你也是吧!嗬嗬別以為我沒看到你的眼神。恩讓我想想,那眼神裏有驚歎,張皇,甚至還有些興奮!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