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月亮問自己,是這樣一走了之,還是跟他說清楚,好聚好散?這些天的甜蜜溫馨又不自覺的湧滿心頭。
我想,我們之間再不能增添半點誤會。於是打定主意,抓起裙擺向山頂的雪蓮院落跑去!
上次經過這條通往山頂小院的路時,還是靖瀾抱著我。
這次自己走,才發覺路這麼遙遠、漫長。昨天這時候,我們還一起躺在溫泉裏,現在他又裝得似乎不認識我了一般。我不禁失笑,男人一旦沾了嫉妒二字,就跟小孩子一樣不可理喻。
夜涼如水,前路漫漫。仰望山頂,不禁又想起他的遙不可及。我要怎麼開口?對了,不如還像前幾天一樣,假裝我們是路人偶遇。想到此,那些溫柔場景又浮現眼前,就算隻有自己一人,仍不免羞得麵紅耳赤。
懷著激動地心情,腳步越發輕快起來。漸漸地,可以看見那雕著冰龍的院牆了!又跑幾步,拱橋也近在眼前!翻過橋,雪蓮花圃的另一端,那個亮著光華的屋子裏,就是我親愛的靖瀾……
手觸到門簾的時候,我默默站定,深呼吸並活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待會兒,我一定要給他一個最燦爛的笑容,我都能想象出他從一本正經怒視我到被我逗樂的樣子。
然而,這時,我聽見一個聲音從屋子裏傳來,柔媚入骨的女子聲音。
“陛下,舒服嗎?”
我當場石化,腦海裏,這句話化為成千上萬的尖利石塊砸下,把我砸得一片空白。這句話什麼意思?我雖這樣問著自己,卻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我扶住外牆,淚如雨下。想逃離,但又邁不開腳,隻覺得所有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
過了好久,靖瀾似乎氣息平順了,他問:“你們醫仙,都如此厲害麼?”
女子嬌笑,“隻是奴家專精此術罷了。也是王母娘娘想到陛下連日勞累,派我來給陛下解乏的。”
我胸口裏麵一陣摩擦般的疼痛,非要緊緊按住才能呼吸。如果他隻是為了發泄,我也許還能接受,可他們現在開始聊天,明顯的,這女人在他心裏的地位與別不同。
屋子裏,靖瀾溫和的聲音再度傳來:“不過,我身邊已經有了費醫仙。”
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師兄啊。他確實經驗老道,擅看疑難雜症。不過,若比起這個,他又如何與我相提並論?”
靖瀾竟然笑了一聲,肯定的回答:“那是自然。”
夠了……我扶著牆站起身,若是以前,我也許能一腳踹門進去。可現在,我是什麼?被休掉的賤婦,負罪之人,我還有什麼資格對他興師問罪?
我不禁苦笑,任淚水在我臉上結成冰花,也顧不得擦一擦。曖昧的光線從門簾縫隙裏透了出來,他們的對話還在繼續。那女子說:“我聽師兄說,前些日子,陛下讓他看了一個女患者?”
靖瀾享受的發出了“嗯”的聲音,似乎談論我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而又煞風景。
女子哀歎一聲,“那女子也是可憐。聽師兄說,她被妖獸襲擊了下腹,外傷都是其次,隻是有股厲害寒毒侵入了內裏。若是神仙倒不算什麼,可惜隻是個半仙,恐怕……終生都不能有孕了吧?”
什麼!
我聽了,腦袋一陣嗡鳴,不由自主的驚叫出聲。“什麼人?”那女子聽見我的呼聲,立刻大叫一聲。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拔腿狂奔,不顧跌倒,不管磕碰,朝著門口奔去。仿佛這個院子是一場無盡噩夢,隻有逃出去,我才能活下來。
我聽見,那女子站在門口說:“看衣裳是個婢女……”
我聽見,靖瀾的聲音從裏麵悠悠傳來,“別管了,咱們繼續,隨她去……”
隨她去……
隨她去……
靖瀾,你何其心狠。前一日還跟我說,我是你的毒,也是你的藥,是你在世間唯一想要保護的。今日,就變成了輕飄飄的“隨她去……”
耳旁響起在醉仙宮,迷蝶唱的一首曲子“風卷殘花落,才覺情涼薄”。我現在,可不就是殘花一朵嗎?
不知跑了多久,當我回過神,又跑到了冰湖。在這裏,曾經有靖瀾舍命將我托出水麵;在這裏,現在……什麼都沒有,隻有象征我們三姐妹的三根樹,還有無數好的壞的回憶。我抱著自己的肩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我不需要靖瀾,我誰都不需要。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
這句話,即使說了無數遍,也無法減輕半分心痛。我跪在地上,看見滿地積雪,瘋了一般開始堆雪球。手指插進雪裏,一陣陣刺骨的寒冷,可我仍然不能停歇,生怕一停下來便會被無休止的疼痛淹沒。
終於,我堆了個跟自己一般高的雪人。這是我心裏的娘親,是我的靈魂寄托。我紮進雪人的懷抱,恨不得就這樣跟它融為一體,凍結所有悲傷與痛苦。
我的身體在逐漸變冷,意識也在逐漸模糊。恍惚間,我竟然覺得自己慢慢的又熱了起來,虛空之中似乎有人對我張開了溫暖的懷抱。
娘,您是要帶我走嗎?
然而,還沒有觸及到那溫暖,我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似乎是一句命令,一道旨意:“我不倒,你也不能倒!若你就這樣倒下,便是我看錯了你!”
睫毛一顫,眼前漸漸又恢複了冰湖夜景。我從雪人懷裏爬了出來,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人在,一切都是我的幻覺。然而靖瀾的聲音又是那麼真實,似乎他是俯在我耳邊說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知道我的病情了。那麼,那些溫存……難道也是憐憫?
我看看雪人,看看山巔,看看遠處高懸的月亮,狠狠的打了一個寒戰。思緒漸漸清晰回來。我頓頓腳,攢夠力量,開始邁步向膳房走去。
擇玉上仙披著衣服給我開的門。他看見我的樣子,驚得合不攏嘴,趕忙用外套將我裹了起來。我坐在爐火邊,身子向下滴答著雪水,像極了一個剛被撈起來的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