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揚的確是有意趕回去,但他立即就發覺自己傷得實在太重,絕對闖不出無敵門的範圍。
他帶醉闖進來的時候,是置生死於度外,現在明白了獨孤鳳的心意,卻又舍不得就這樣死掉了。
這之前他曾經混進無敵門,因為找尋沉曼君,對於周圍的環境,實在下過了一番心機,所以躲起來也很迅速。
他一路躲躲閃閃,不覺走到了龍鳳閣的牆外,立時就有了分寸。
龍鳳閣是無敵門的禁地,也應該是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高牆四丈,要上去也不容易,雲飛揚強提一口真氣,施展“飛雲縱”,勉強拔起了丈許,雙手及時扳住了牆頭,總算能夠爬到牆頭上,然後他就像斷線紙鳶一樣跌了下來。
跌在牆後的草地上,摔得頭昏腦脹。
他掙紮著爬向那座小樓,挨了那一記滅絕神功,沒有足夠休息,妄動真氣,內傷難免又重幾分。
那座小樓這時候仍然有燈光。
沉曼君還未入睡,獨坐燈下。
這是獨孤鳳的好日子,她這個做母親的隻能夠呆在這座小樓中默默替女兒祝福,又怎能睡得著。
黃昏後她就已坐在那裏,坐到這個時候,不僅是心情,連肉體亦已麻木。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
──喘息聲?什麼人?
她麵上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身形一動飛絮般無聲落在門前,伸手將門拉開。
一身血汙的雲飛揚立時倒了進來,倒在沉曼君的腳下。
沉曼君嚇了一跳,以她身手的敏捷,竟然來不及將雲飛揚扶住。
可是她終於還是將雲飛揚扶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了雲飛揚頸上掛著的鳳玨。
──這塊玉鳳乃是青鬆與她的定情之物,怎會往這個青年人身上出現,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半個時辰過去,雲飛揚才醒轉,月娥這時候亦已回來,告訴沉曼君在堂上所發生的事。
她當然認得出雲飛揚,聽說他就是獨孤鳳所喜歡的那個青年,沈曼君亦甚感意外。
可是她並沒有忘記雲飛揚就是殺死青鬆的武當叛徒。
──看來他一點也不像那種大逆不道的人,難道消息不正確,其中有誤會?
沉曼君所以一待雲飛揚醒來交待了幾句,立即就追問道:“你為什麼要殺害青鬆,做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舉動?”
“殺師父的其實是現在任掌門人的傅玉書,知道我也有一身武功,嫁禍於我,這件事,燕衝天師叔亦已清楚,一待時機降臨,就會上武當清理師門替我洗脫罪名。”
沉曼君看著雲飛揚,道:“我怎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她雖然仍有懷疑,口氣已軟了很多。
雲飛揚想想,道:“恕晚輩唐突,夫人是否就是沈曼君?”
沉曼君領首,雲飛揚接將額上那半截鳳玨取下,道:“師父臨終之前交給我這塊玉玨,吩咐我進來找尋夫人。”
“還有什麼話?”沉曼君有些激動。
“沒有了。”雲飛揚垂下頭去,臉色突一變,張嘴又吐出一口鮮血,仍接道:“當時師父已傷得很重,說了那些話就氣絕了。”
語聲一落,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沉曼君考慮了一會,伸出雙手抵在雲飛揚的後背上,一股內力透了過去。
雲飛揚一怔,道:“夫人你……”
“不要多說,快運功療傷!”沉曼君將自己的真氣繼續透過去。
雲飛揚輕歎一聲,隻好將真氣運轉。
那片刻,沉曼君突然發覺自己體內的真氣竟然不受控製,江河一樣從雙掌狂瀉出體外。
“奇怪──”她心念一動,待要收掌,那雙掌竟然收不回來,體內的真氣運轉得更加快,也奔瀉得更加快。
雲飛揚體內的真氣亦同時急激運轉起來,一股又一股聚在一起,一次又一次衝向“任督”二穴!
沉曼君的臉色由紅轉白,漸漸竟猶如白堊,一絲血色也都沒有。
雲飛揚的臉色相反紅潤起來,連他也奇怪,自己的真氣那片刻竟然變得如此強大。
──莫非沈夫人……
動念未已,那一股真氣已經將“任督”二穴衝開,打通生死玄關,雲飛揚隻覺腦袋一下轟鳴,立即就昏迷過去。
沉曼君同時渾身一震,飛摔在地上,月娥一見大驚,慌忙上前扶住,道:“夫人,出了什麼事……”
“沒……沒什麼……”沉曼君語聲微弱,麵如金紙,-那間,她突然發覺一身內力已蕩然無存,再看雲飛揚,卻猶如泥塑木雕似的,一動都不動。
一絲絲淡淡的白煙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竟猶如白絲似的,凝結在他的皮膚之上。
月娥也看見了,奇怪道:“夫人,他怎樣了?”
沉曼君彷如未覺,目光卻凝結在雲飛揚麵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失聲笑起來。
笑得是那麼開心,又是那麼蒼涼,笑著喃喃道:“二十年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月娥完全聽不懂。”
一天又一天過去,雲飛揚始終不醒,皮膚上那種蜂網似的白絲一天比一天地厚。
到了第十天,雲飛揚的麵目已被蓋在白絲下。
“夫人,他為什麼還不醒來。”月娥每一天都不忘問一句。
“該醒來的時候總會醒來的。”沉曼君總是這樣回答。
“那他在等什麼?”“破繭!”
同一天清晨,無敵在一眾下屬簇擁之下,走出了總壇。
公孫弘緊隨在後,這一次,無敵隻要他侍候左右。
傅玉書的戰書早就送到了,無敵也就是為了應戰離開總壇。
一麵走,無敵一麵道:“我這邊一走,那邊管中流必定率領峨嵋弟子會同武當弟子攻來,你們必須小心防範。”
一提起管中流,黑白雙魔就有氣,黑摩勒接道:“門主放心去好了,管中流這小子再遇上我們,管教他有命到來,沒命回去。”
白摩勒亦道:“再說峨嵋弟子已被我們殺得七七八八,起不了多大作用,至於武當派高手也被傅玉書暗中殺害得七七八八,亦一樣沒有多大作為。”
無敵道:“話是這麼說,小心些總是好的。”
黑白雙魔道:“我們會的,觀日峰那邊,門主也請留意些。”
無敵笑道:“以傅玉書的武功,居然敢主動來挑戰,除非是一個瘋子,否則其中必定有問題。”
黑摩勒道:“所以門主暗中著千麵佛,鄧奎,葛明等人先率領弟子,前去布下暗樁眼線。”
“他們跟了我那麼多年,武功雖然不怎樣,經驗應該是足夠應付任何強敵,何況他們帶去的還有不少經驗很豐富的探子呢。”
黑摩勒道:“門主其實就隻是要他們的消息靈通。”
“這通常就是勝負的關鍵。”無敵大笑。
說話間,他們已經從兩列恭送的弟子之間走過,隨即有人將坐騎牽來。
無敵、公孫弘也就在弟子恭送聲中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一路上陸續有消息傳來,都是說隻見傅玉書單騎匹馬奔過。
到了山腳,所看見的暗記亦是前路安全。
無敵、公孫弘牽馬步行,到了觀日峰,也沒有發覺任何異樣。
公孫弘已經放下心來,無敵的臉色反而凝重。
這種平靜隻有令他更感到不安。
峰上風急,傅玉書逆風而立,衣袂、頭發飛舞,旁邊那支槍的紅纓亦如血一樣迎風飛灑起來。
隻有這支槍,這個人。
無敵緩步走到傅玉書身後三丈,傅玉書才回過身來,一抱拳,笑道:“獨孤門主,久仰──”
無敵淡淡地笑道:“傅掌門果然一表人才。”
“過獎。”傅玉書目光從無敵臉上轉落在公孫弘臉上,道:“門主一世聰明,想不到竟然輕身犯險。”
無敵笑笑,問道:“傅掌門怎麼這樣說?”
傅玉書緩緩地道:“以我的武功,絕不是門主的對手,可是我仍然邀戰門主,這其中必然有詐。”
“意料中事。”無敵毫不動容。
“所以門主先著千麵佛、諸葛明、鄧奎等堂主,在決鬥之前到來布署一切。”
這句話入耳,無敵的臉色終於變了,公孫弘問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裏──”傅玉書雙掌倏地一拍。
三個人應聲淩空落下來──死人!
千麵佛一顆光頭已被劈開兩半,諸葛明一身白衣全是一點點的血,也不知嵌著多少尖針,鄧奎整個胸膛都已被剖開來。
公孫弘大怒,便待撲前,卻被無敵伸手按住,無敵接道:“今日之戰,乃武當、無敵之事,怎麼會有外人參與?”
傅玉書反問道:“門主難道瞧不出他們並非死在今天?”
“那是說,你請來的那些人今天是絕不會出手的了?”
“這要問他們了。”傅玉書有些抱歉地道:“他們都是我的長輩,有道是長者命,不敢辭。”
“好,說得好。”無敵目光轉向公孫弘,眼中彷佛隱藏著什麼。
傅玉書竟然看得出來,突然道:“門主也不必示意公孫兄去找人,貴幫此行二百七十人,已無一幸免。”
公孫弘震驚,無敵臉色亦大變,道:“好辣的手段。”
傅玉書撫掌微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無敵又一聲道:“好!”又繼續道:“那進攻無敵門的武當、峨嵋兩派弟子死活,你當然也不會在乎了。”
傅玉書笑容更盛,道:“今天不死,將來他們還是要死的,那麼就死在今天又有什麼關係?”
無敵冷笑道:“看來,今天我要有一個公平的決鬥,也是無望的了!”
傅玉書道:“開始的時候,應該還是公平的。”
無敵目光一掃,道:“躲起來的朋友,現在也該現身了。”
語聲一落,一方岩石之後就轉出了天帝,大聲道:“無敵,二十年不見,想不到你已老成這個樣子。”
無敵目光一轉,道:“哪及你老人家二十年武當後山塞潭中養尊處優駐顏有術。”
天帝臉色立時陰沉起來。
風、雷、雨、電四人接著現身,分據四個不同的方向,將無敵兩個人圍在當中。
無敵居然麵不改色,道:“逍遙穀精英盡出,獨孤某人今天看來的確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了。”
天帝道:“其實你早就知道玉書的身份,早就應該想到我們會現身。”
“我可是想不到。”無敵笑道:“那種藏頭縮尾,終年避不見人的人我一向都沒有放在心上。”
天帝悶哼,道:“好利的嘴巴,佩服。”
無敵仰天大笑道:“要上,現在就可以齊上!”
天帝道:“玉書一個暫時已夠了。”
無敵忽然問道:“你有幾個孫子?”
“隻是這一個。”
“不怕傅家絕後?”
天帝一笑道:“玉書又沒有練習滅絕神功,身心健全,當然不怕。”
無敵立時像一支尖針插進心底深處,一張臉亦立時沉了下來,天帝看見得意,大笑不絕。
傅玉書接道:“以孫兒意思,話還是說到這裏,再說下去,又要說我們不公平了。”
無敵連聲冷笑,傅玉書旋即縱身上前,一持槍杆,槍影漫天,震出無數槍花。
“請門主指教──”傅玉書接著一欠身。
無敵道:“很好看!”龍頭杖一擺,平掃了出去,這一招毫無變化,卻是勢如雷霆萬鈞,擋者辟易。
傅玉書沒有擋,槍勢變幻,鎖喉槍法展盡,“繃”的那支槍突變成兩截,回環飛舞,接著從柄端抽出一柄劍,疾刺向無敵,另一端竟又有一把刀抽出來。
無敵好容易閃開這一劍一刀,破空聲空響,刀柄、劍柄一起射出了暗器!
那都是見血封喉的暗器,無敵間不容發,偏身避開,傅玉書已棄刀劍,雙掌印到。
無敵揮掌震開,冷笑道:“六絕武功我前後已見識過多次,沒有一個像你用得這麼陰毒。”
“可惜傷不著前輩!”傅玉書蛇鶴十三式眼看著施出來,搶攻無敵。
這蛇鶴十三式一直沒有傳下來,無敵也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時間完全看不透傅玉書的出手,竟被迫退了數丈!
“這也是武當的武功?”無敵一臉輕蔑之色。
“不瞞前輩,正是武當不傳之秘──蛇鶴十三式!”傅玉書說話間出手不停,“蛇化龍飛”,淩空翻飛,雙掌突一切一啄,竟抓住了無敵的龍頭杖,便生生將無敵的身形帶動一旋!
天帝把握這機會,飛身而上,雙掌急切無敵的雙臂,無敵不得不棄杖,風、雷、雨、電同時分從四個方向掠上來圍住無敵。
公孫弘破聲大罵道:“卑鄙!”揉身衝上,日月輪硬生生衝開一個缺口,哪知無敵正好欺前來,突然一腳將公孫弘踢了出去!
公孫弘冷不提防,被踢得飛滾出三丈外,無敵接著喝道:“快走!”
“師父──”公孫弘翻身跳起,無敵大罵道:“你要是不走我第一個殺你!”
他語聲淩厲,話口未完,傅玉書已向公孫弘撲過去。
無敵適時一掌劈出,截住子傅玉書的身形,他一動,風、雷、雨、電亦動,仍然圍住無敵。
公孫弘吃那一腳,已明白無敵的意思,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要無敵分心,亦知道無敵一心要突圍,不敢多留,立即往山下掠去。
無敵連接風、雷、雨、電一輪搶攻,暗付公孫弘已經走遠,亦要脫身,可是風、雷、雨、電大陣這時候已展開。
他們苦練有年,為的就是對付無敵,這陣勢一展開,就像是一道道無形的枷鎖罩向無敵,傅玉書、天帝同時守住了陰陽方位,堵住了無敵唯一的去路!
無敵果然聰明過人,連續幾次衝不出,已找到了陣勢弱點所在,轉向那兒衝去,卻正好撞上傅玉書、天帝,立時又被迫回來。
一支煙花火包忽然在山下射上來,淩空爆開。
無敵一聲悶哼,道:“你們還有什麼人,隻管叫上來。”
天帝怪笑道:“錯了,這是逍遙穀的訊號,表示武當、峨嵋已攻入無敵門總壇。”
無敵臉色一變再變,運起滅絕神功,一連劈出了十四掌,風、雷、雨、電同時滴溜溜地疾轉起來,帶起了一股旋風,竟就將無敵的掌力完全化解。
無敵連發那麼多掌,竟也就完全不著力,如泥牛入海,亦心頭大駭。
天帝看在眼內,大笑道:“無敵,今天觀日峰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未必!”無身形陡然一頓,潛運真氣。
風、雷、雨、電身形繼續轉動,突然亦一頓,四麵一起撲上,襲向無敵,風袖、雨針、電劍、雷刀全力施為。
無敵暴喝,衣衫暴漲,射來雨針在他身外一尺被震落,電劍緊接被彈飛,風袖盡碎,雷刀亦連人帶刀被震得引飛開去!
傅玉書一點也不以為意,就在-那間竄上前,在無敵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施展蛇鶴十三式,叼住了無敵的雙手,天帝閃電般同時射至,雙掌印在無敵肋下!
“噗噗”兩聲,無敵口吐鮮血,飛開數丈,疾往斷崖下墜落!
眾人一起掠上前去,在斷崖邊下望,隻見無敵迅速變小,眨眼已被煙霧吞沒。
天帝不由縱聲大笑起來,風、雷、雨、電、傅玉書亦放聲大笑,無敵既除,其它人更不足懼,他們多年以來並吞武林的野心終於能夠實現了。
無敵門總壇內這時候亦已經靜下來。
死傷狼藉,到處屍體橫呈,武當、峨嵋兩派的弟子在收拾殘局,清點死傷人數。
這一戰實在慘烈,武當峨嵋兩派的弟子來得雖然突然,無敵門方麵亦早已有準備,展開了一場生死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