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綠野凝煙(1 / 2)

葉凝煙5歲那年,還隱約記得是個春城無處不飛花的時節,她在偌大的海珠市裏,洶湧的人群把她和哥哥衝散,明明喧鬧無比的環境,在她努力跳起來找哥哥的幾秒裏,無比空白死寂。

那時身後抱來的大手鐵鉗一樣的堅硬,有味的汗巾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徒勞地掙紮片刻,她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在一個小旅館的小房間裏。

她被綁在凳子上,臉正對著窗,嘴巴被膠布封上,淚水一次一次把膠布上端打濕。有人待在這個房間過,煙味仍在,窗戶還開著小縫,深綠色的窗簾偶爾在微風吹拂下輕輕飄起,那樣的一線天光,好似在玩弄寂靜,有時打進來,有時縮回去,她看見一棵紫荊樹的片影,粉紫的花一閃一閃。

那時是早晨,待到中午,才有一個男人躡手躡腳的走進來,看見她被綁著,驚得呆了,她發出有氣無力的嗚嗚聲,那男人站在原地愁眉苦臉,恨不得從來沒進來過,待到片刻後,咬咬牙,把她一把解開,背出房門。

那時葉凝煙不知道,她苦難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她以為要回家了,在那男人昏睡過去之前還虛弱的說“謝謝”。

再睜開眼,那一天葉凝煙記得很清楚,院子裏開著紫荊花,濃紫的花大朵大朵,花瓣飄落,零落一地。

女警在窗下奮筆疾書,看見她醒了,過來喂水,問了她許多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葉凝煙。

家住哪裏?

有顆海棠樹,池水,還有……秋千。

我是問地址,地址懂嗎?小朋友?比如這裏是凰城紫荊路16號,你家在哪?

……嗚嗚,我家在、我家在、哇……我要媽媽!

年幼的葉凝煙大哭不止,到最後,女警把她帶到了凰城54號——孤兒院。

最開始隻是因為無處可安置的落腳處,隨著時間的過去,她好似一枚被人拋棄在黑暗裏的小垃圾,無人過問,無人理會。

一個牙都還要讓媽媽幫刷的嬌小孩,漸漸變得沉默寡言,院子裏的小孩子們有很多是殘疾人,她總覺得,自己不是被拋棄的,自己和這些可怕的小孩不一樣。

年少無知,有一天她蹲在門口等爸爸媽媽時,有個兔唇女孩子同情地說:“他們不會來的。”

她吧嗒吧嗒掉下淚來,大力地反駁回去:“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接我的,我和你們不一樣,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接我的。”

兔唇女孩不服氣地說:“到這裏的小孩沒有爸爸媽媽來找的,你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醜八怪!我才不是沒人要的怪物呢!”她話音一落,兔唇女孩愣了愣,沉默的看著她,越想越傷心,眼淚連串掉下來,越來越不可收拾,最終她嚎啕大哭起來。

葉凝煙自此,漸漸被孤立起來。到了後來……嗬,人生真是曲折離奇,六歲,被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領養,到她七歲,她們有了一個男孩子,她被送回孤兒院。

七歲,來院中做義工教會她畫畫的大學生斐麗出車禍死亡。

九歲,再次被領養,卻又差點被賣掉,折騰了一番,好不容易回到孤兒院。那一天,凰城的孤兒院裏,木棉花還和她離開時那麼火紅,沉甸甸的,一朵一朵往下墜落,那麼清脆的聲音,啪。

樹邊的涼亭裏,有多年未見已經長成青年的哥哥。

他看了她許久,她也看了他許久。

她以為自己不會哭了。

淚卻一直一直往下淌。

哥哥,哥哥,你來接我啦。

她心裏在呐喊,腳步卻一動不動。哥哥走過來,和她說:“對不起”。

她沒有抱哥哥,哥哥用力地抱住她,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

她問,爸爸媽媽呢。

哥哥的手微微僵硬,他說,他們太忙了。

後來……後來。

她回家了。兔唇女孩消失不見。

家裏已經有一個弟弟,小她兩歲。看見她,驕縱無比的指著她的腳說,你把我家地毯踩髒了,你不要進來。

她已經學會揚起拳頭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尊重。她習慣這麼做,但是今天她握緊拳頭,什麼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