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格勒聽到青萍這句話,禁不住微微皺眉,然而戎人向來並不十分看重女子貞潔,他隻是略一思索便將這點芥蒂放下,再想到曾在那少年魔帝手下受辱,反而隱約生出幾分快意來,若能將仇人妻子據為愛寵,這正是人生快事,想到此處,麵上神色越發和煦,含笑道:“原來是許夫人,夫人容貌傾城,且又多才多藝,這一首牧歌唱來真是蕩氣回腸,隻可惜夫人想必是初識咱們戎人的火不思,這琴音雖美,卻少了幾分流暢,小王不才,卻也略通音律,不如讓我為夫人彈奏一曲,也可順便指點一下夫人指法,你們漢人有‘一字之師’的說法,我這也算是‘一曲之師’吧,以夫人的聰慧,隻怕用不了一年半載,這草原上再也沒有人的火不思,能夠比夫人彈得更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雖然是疑問的語氣,然而奧爾格勒神色篤定,左手緩緩抓向青萍手中的“火不思”,右手穩穩地握住彎刀刀柄,刀未出鞘,卻隱約有龍吟之聲,顯然奧爾格勒雖然動心,卻未放棄應有的謹慎,甚至可以說,比對待強仇大敵,更要謹慎三分,畢竟敵人的生死不用顧忌,若是眼前這美麗佳人稍有損傷,當真是遺憾終生。
青萍眼中閃過一縷寒光,雙手捧琴,竟是平推而出,口中卻道:“故老相傳,昭君娘娘出塞之後,所攜琵琶損壞,匈奴匠人依製重造,卻是形狀狹小,似是而非,娘娘笑曰‘渾不似’,後來口口相傳,便成了‘火不思’、‘和布斯’,今日一見,雖然是民間訛傳,卻也頗有幾分根據,妾身用琵琶手法彈奏牧歌,固然有些窒礙,卻也勉強成調,然而畢竟不是正統,若得殿下賜教,倒是妾身的榮幸。”這一番話她說來字字清晰,語速也並不急促,然而話音已落,火不思卻依舊沒有到達奧爾格勒手中,火不思的琴首頂端宛若箭筒,四根烏沉沉的琴軫形似箭翎,不知青萍有意無意,琴首琴軫正指向奧爾格勒胸前重穴,兩人之間的空氣更是凝滯沉重,殺機隱隱,幾乎是一觸即發。
奧爾格勒原本還有些許忌憚,然而他鷹目如電,窺見這紅衣女子推琴之勢固然凶險難測,然而額頭上已經隱見汗跡,想必是內力不足,就是她的招式再精妙,沒有內力作為根基,也是無濟於事,心念微動之下,左手已經穩穩抓住了琴首,就在這時,那具火不思驀然生出一股異力,幾欲脫手而去,琴首琴軫斜斜挑向麵門。奧爾格勒雖然早有所料,然而琴身傳來的力道竟是瞬息萬變,難以應付,若是能夠用力震碎火不思,自然容易應對,隻是如此一來,自己縱然勝了一招,也是失了顏麵,不過他也是心思快捷,順勢鬆手,掌勢化引為推,將逼近麵門的琴軫迫退了半分。
青萍也沒有指望一招製敵,手中的火不思翩若驚鴻,快捷如電,刹那間點點戳戳,一連數招都向奧爾格勒麵門前胸招呼。奧爾格勒毫不示弱,左手忽拳忽掌,應付自如,他雖然擅長的是腰間彎刀,然而既在賀樓啟門下學藝,拳掌之上自然也有不俗的造詣,這一番疾風暴雨也似地拚鬥,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琴掌交鋒還不到二十招,青萍隻覺氣血翻湧,心知若是再鬥下去,便再也壓製不住相思絕毒,正要退步避讓,不料手中一輕,火不思已經給奧爾格勒劈手奪去,青萍一聲冷哼,飄身而退,眉宇間一片嗔怒之色。
奧爾格勒奪過火不思,正要放聲大笑,卻隻見那紅衣女子暈生兩頰,越發顯得膚若凝脂,玉映生輝,而那中亦嗔亦喜的神情,更是令人愛憐於心,心道,怪不得師尊不肯娶妻,若論豐姿神秀,胡戎女子與漢家女子相比當真是天淵之別。既存此念,占有之心更盛,奧爾格勒越發不肯在青萍麵前失禮,當下雙手捧琴,遞還給青萍道:“卻是小王失禮了,原不過是想在夫人麵前賣弄一下琴藝,若是夫人不喜,小王雙手奉還。”
青萍微微蹙眉,目光在那具半舊的火不思琴身上一掠而過,拂袖道:“這具火不思原是平姐姐經過胡人部族的時候買來給我解悶的,形製粗劣,我本來就不是特別喜歡,既然已經被你搶去,你便隨意處置吧。”
奧爾格勒眼中閃過厲色,心知這紅衣女子是嫌自己碰過這具火不思,才會索性棄而不顧,然而自己堂堂王子之尊,又是賀樓國師的親傳弟子,不論在朝堂上,還是武林地位,都是屈指可數,想不到這紅衣女子如此輕瞧自己,他素來心高氣傲,若是換了別個男子,或者姿色平常的女子,在他麵前如此無禮,他多半會立刻出刀,用鮮血洗清自己的屈辱,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下定決心,定要讓眼前這個桀驁不馴的美麗女子甘心情願地向自己投懷送抱。
想到此處,奧爾格勒越發神色平和,柔聲道:“夫人贈琴,小王歡喜不盡,自當笑納,然而關於這火不思的來曆,夫人所知卻是有些謬誤,寧胡閼氏之時,所謂琵琶,實則乃是阮鹹,又稱漢琵琶,火不思出自西域,本名‘烏德’,我胡戎先人加以改製,馬尾為弦,孤木為柱,才漸漸有了今日的火不思,而現在中原盛行的曲頸琵琶,卻是源於咱們草原上的火不思,隻是中原人才濟濟,若論音色之美,音域之廣,琵琶卻是強過火不思十倍,夫人雅好音律,若是在這上麵有所誤解,豈不是美玉微瑕,可惜可歎。(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