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數百米深的海底泛著幽深的藍,連明媚的陽光都無法觸及,是人類鮮少會想去涉足的神秘領域。

但對適應了在這種低溫和黑暗的環境下生存的物種來說,比起大陸上承受紫外線的烤灼,能安安靜靜地棲息在珊瑚叢中,無疑要快活太多了。

在最先進的雷達和其他探測儀器都一無所知的結界中,屬於人魚王的宮殿屹立著,富麗堂皇,精心雕琢的壁畫上奢華地嵌著碩大的夜明珠,茂密的海藻在這柔和的光耀中微微搖曳,似是愜意地舒展腰身,又似是在好奇地打量優雅遊過的人魚侍者們。

今晚非常熱鬧,主要是在蓄力籌備一場宴席,既是要好好款待幾百年才來過一次的友邦來客,也難免有想在他們麵前展現一番雄厚財力的意思。

就在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的當頭,一處不起眼的花園角落裏,一條瘦小的未成年人魚穿著低級侍者的草綠色裝束,軟綿綿地倚著凹凸不平的假山,閉著眼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了。

他臂彎裏抱著個白底綠邊的玉瓶,可就算是純白無暇的玉瓶,都不如他白皙。然而仔細看看的話,便能發現靠石壁裏側的左頰上有幾道觸目驚心的暗紅色鞭痕,被服飾擋住的細瘦胳膊上也遍布淤青。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徐徐地打破這片靜謐的,是一株半人高的綠藻。

它若有若無地用葉子撫摸著他的臉龐,溫溫柔柔,卻很是堅定,直到這條躲懶的人魚迷迷糊糊地醒來為止。

“啊。”他勉力睜開眼睛,沒來得及掩飾的淩厲一閃而過。

未經曆變聲的嗓音還有些軟糯,哪怕人魚族各個都有一副出類拔萃的好嗓子,他的也足夠脫穎而出了:“謝謝艾爾吉。”

綠藻頓了頓,斷斷續續地說話了:“你再不回去……就會被罵的……”

人魚族中有強行通過基因改造來轉換成‘偽’人族的族人上岸,辛苦考入高等學府學習,竊得一些無關機密的科技發明,倒也沒少派上用場。

——解讀植物所釋放出的微量電波,轉成他們能理解的語言,也就是綠藻所用的翻譯器,便是頗受歡迎的戰利品之一。

“知道的,這就走。”

一想到那驕縱得讓被欺淩的侍者們煩躁不堪,樹敵無數還不自知的王子塞西,他就無奈極了。在這裏躲了小半天,沒在塞西眼前晃,自然就不會挨打。可再躲懶的話肯定會被發現的的……

小人魚唯有歎了口氣,動身回去。

在他還沒有記憶的時候,頗受器重的父母帶著重要任務離開,卻一去不返,不巧之後又有機密流失發生。泄密事件的調查難度太大,沒辦法蓋棺定論,最後不了了之,可在不需要講究證據的流言蜚語中,他們已然被打上了‘背叛者’的烙印,財產在王的默許下,被侵吞掉了。

而作為他們遺留下的的獨子,他自始至終都被管事者不聞不問,從小在被歧視的冷嘲熱諷中長大,成了第一條憑嚼食營養價值低下的海草,沒有活活餓死的人魚。

——至於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誰也不清楚。

現在更是‘升級’成了供小王子肆意虐待嘲諷的倒黴玩具,這種招待貴重客人的晚宴的話,他估計是得不到這麼好的出場機會的,倒是可以在結束後偷一點殘羹剩飯——開口討要的話,隻會被當做瘟疫般趕跑。

不過那是之後的事了,他飛快地遊動了起來。

隨著銀白色的魚尾的極快擺動,及腰的同色長發也隨著飄曳,彎彎曲曲的發卷兒打著旋,就像泄了一地的美麗月光。

有人則被他的速度給驚了一跳:“好快!剛才那是誰?看著瘦瘦小小的,遊起來看都看不清。”眼花了一下就不見影子了。

“別少見多怪了。是拉斐爾,隻有他的尾巴是獨一無二的銀色。”另一個要漠不關心得多:“昨晚聽說又被塞西殿下打了……今天可能自己躲起來了吧,怪不得一直不見他。”

“塞西殿下啊。”那人登時噤聲,想到這名字所代表的嗜血和淩虐,也不再關心那道疾風般叫人驚豔的銀影了,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拉斐爾輕車熟路地繞著塞西的子宮殿轉了一圈,耐心地等到同族裏唯一的好友德萊,衝對方使了個眼色,一下就混進了人群中。

“你一整天都去哪裏了!”德萊擔心了他足足一天,見到他的那一瞬,既氣又安心,不輕不重地捏著拉斐爾肌膚細嫩的臉頰,卻很小心地避開了傷患處,壓低了聲音質問:“殿下派人找你好幾次,被我敷衍過去了。”

“抱歉,隻是去睡了一覺。”拉斐爾聽出他憤怒腔調裏的委屈,檢討的態度做得非常端正:“不會再有下次了。”

“拉斐爾!”德萊氣鼓鼓地噴了口氣,但到底不忍心再捏他:“好在那人被糊弄過去了,沒細究我說的話,不然,”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晚好友被無由來地鞭打了十幾下的可怕畫麵,不禁打了個哆嗦:“算了算了。”

拉斐爾唇角微翹,偷偷地在這個嘴硬心軟的好友臉上親了一下,不待對方惱羞成怒,就擺出一張正經臉,端的是認真嚴肅,用細絹重新把排列好的水晶杯又擦一次,讓它們更加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