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陣,罵了一陣,周老太太總算意識到兒子是真回來了。
“娘,您先歇會,兒子去做飯。”想不到幾月不見,母親變的又老又幹瘦,周瑞心裏很不好受。
周老太太卻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嘴裏急的嚷著,“不,瑞兒,你別哄娘,你又想走,是不是?這回,娘說什麼也不讓你走了。瑞兒,娘已經土埋半截子了,說不定哪天就走了,你可不能再丟下臉了。娘,娘怕到頭來連你最後一麵也見不到哇。”
邊說著,邊哇的哭起來,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般。
周瑞隻得哄著,“娘,瑞兒不走,不走了。”
一麵扭頭看著門外,天色已經黑透,也不知周鳳去了哪兒,就朝外喊了一聲,倒是車夫先進來了。
車夫姓馮,也是杜雲錦雇來的,家就在京城,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府裏,是以跟周瑞等人都很熟。
“二姑爺,才小的去村口那小鋪子裏買了點熟食,還熱著,您和老夫人先吃著點吧。”馮車夫將熟食直接送進屋來,放在了桌子上。
“勞煩馮哥了。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我喊鳳兒拿碗筷過來。”周瑞道。
“不了。”馮車夫笑道,“我這邊留了。”
說著,就先出去了。
不一會兒,周鳳進來了,一手提著小燈,一手拿著碗筷。
周老太太一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作死的丫頭,你還有臉進來?這些吃食你也配吃?你怎麼不去死?白白的敗壞了我周家的門風,我到底作了什麼孽哦,偏生了你這麼個不要臉的東西。”
周鳳不管,隻站在桌前,沉著臉,將紙袋裏的熟食,一一分到碗碟裏。
周老太太仍舊是罵,而且罵的極難聽,可周鳳就跟沒聽見一般。
“娘,你別罵了。”周瑞都聽不下去了,他不懂,母親向來疼妹妹,怎麼如今就跟對仇人一樣,什麼話難聽就撿什麼話說,簡直跟他見過的市井潑婦一般。
周老太太看了兒子一眼,怯怯的,也知自己情緒太激動了,兒子才回來,不該當著兒子的麵,罵的那樣難聽的。
但是,再看女兒,那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周老太太心裏其實是痛的。
女兒周鳳,花一樣的年紀,長的也並不難看,且有個哥哥在京城,嫂子家裏家境又是極好的,據說嫂子的姐姐還是王妃,皇親啊。
就算她這哥哥要與她們斷絕關係,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周老太太覺得,女兒將來的婚事,周瑞這個當哥哥的不可能不管的。
即便不能攀龍附會,嫁個像樣的人家,也不是沒可能。
然而,周鳳這孩子,竟然自暴自棄,跟村子裏那下三濫的無賴混到了一處。
周老太太是癱瘓在**,不怎麼能管事,還是隔壁大娘特地過來跟她說的。
說是村子裏都傳遍了,周鳳那丫頭還被人捉到過呢,就跟那無賴在村後的打穀場的草垛裏,別提多下流了……
周瑞扶著母親靠坐在了**頭,然後,親自拿了吃食,過來,坐在**頭,要喂母親。
周老太太也沒推辭,就讓兒子喂著,看兒子殷勤體貼的樣子,就覺得曾經那乖巧懂事的兒子又回來了。
“瑞兒。”
“兒子在。”看母親那幾乎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周瑞心裏一陣酸楚,十分自責。
都是他不好。
曾經負了瑤兒,如今,又虧待了母親。
到底是他太無能,沒有處理好她們的關係,反而讓她們都遭了罪受了苦。
這一頓,周老太太倒吃了不少,大概也是好久以來,沒沾葷腥了。
吃罷晚飯,周鳳收拾出了屋子,周瑞又陪著老太太說話。
都是周老太太一個在絮叨,哭訴著他不在家的日子,這個家的艱難。
周瑞一一聽了,最後,等老太太自己說睡著了,替老太太蓋好了被子,吹了燈,出了房門。
“哥。”哪知,周鳳就等在門口,一見他出來,就迎了上來。
“鳳兒?”昏暗中,看著妹妹顯然瘦小了一圈的身形,周瑞心裏越發難過起來,伸手,摸上了妹妹的頭,柔聲問,“怎麼還不去歇著?”
“我怕你偷偷走了。”周鳳捉住哥哥的手,帶著哭腔說。
怕哥哥連夜偷偷走了,所以,周鳳就堵在門口守著。
周瑞心裏又是一痛,“傻丫頭,怎麼會?這裏也是哥哥的家,哥哥怎麼會偷偷的走?”
“可是,你為了那個賤人,不要我跟娘……”
“鳳兒。”周瑞低聲嗬斥,“別忘了,她是你嫂子,你這輩子唯一的嫂子。”
“我。”昏暗中,看哥哥陰沉下來的臉,周鳳抿了抿嘴,心裏難過,到底,在哥哥心裏,她和娘加起來也不如那個女人重要。
“我就是怕哥哥不要我跟娘了。”
周瑞輕歎一聲,道,“不會的,我不會不要你們的,天不早了,你也歇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