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雪(1 / 2)

空忘峰。

低矮的老鬆下,模樣清雋的年輕人靜靜地坐在樹根處。

崖邊稍稍有些傾斜,再有一步之距便是深不見底的天塹,他卻視若無睹,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已是進了隆冬時節,風攜著落雪飄搖而來,他一身稍厚的白底藍邊的長衣被融雪浸濕了些許。

這裏少有人來,儼然成了他的私人小憩之處。

‘咯吱’

是厚厚的積雪被踩踏的聲音。

他回過神來,聽這沉穩的步子不急不緩,便知來人身份。

慕輕雲微微側首,道:“師兄。”

來人年紀看著要比慕輕雲大上些許,約莫二十出頭,背負一柄流光盈盈的長劍,亦是藍白相間的長衣,隻是比他多些細碎點綴。

“咱們自小一塊長大,但凡有心事你便會到此獨坐,相比珺兒那丫頭,找你可容易多了。”

來人邊說著邊在他身旁坐下。

慕輕雲聽出來了,來人這話明麵上沒什麼特別,實則是說他比小師妹柳珺兒年長,卻一樣叫人擔心。

淡然一笑,他也不作答,再次望向遠方。

陪著慕輕雲坐了一會兒,商陸英開口道:“是昨夜又夢到那雲海巨山了?”

慕輕雲搖了搖頭,垂眼沉吟了片刻,道:“一個看不清麵容的人。陌生,卻又熟悉,直到現在心緒還有些煩亂,說不清究竟是何感覺。”

商陸英一笑,饒有興致地道:“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慕輕雲‘嘖’了一聲,又道:“你想說什麼。”

“師弟,你也長大啦。”商陸英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

慕輕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自是鄙夷,道了句‘有點像是楚師姐’。

一聽‘楚師姐’這三字,他立刻重重咳了幾聲,道:“師父常說,萬事萬物應天道而生,遵天道而存。天道中蘊藏諸般玄奇,非眾生能勘破。一夢由心生,一夢由無生,若要深究便會發現其意之廣博浩大。或如世傳那般是前生前世所經之事,所見之景象;或是一個無因無果的巧合,無所以,便不明所以,當不必介懷。”

“不必介懷?”慕輕雲目光定定,看著他重複了一遍。見商陸英點頭,便道:“若你一個夢連著半年,我看你介不介懷。”

商陸英訕訕一笑,道:“我自是知曉這其中必不尋常,但身為兄長怎能不寬慰你。其實我也經常會夢到一人......”

慕輕雲抬手打斷他接下來的話,道:“或許珺兒可以幫忙走一趟生息峰。”

“別!”商陸英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不聽便不聽,怎能使毒計害我。若是真叫珺兒去了,那我必然再無希望,與其托她倒不如我親自開口。”

“望我們有幸等到那天。”慕輕雲說著,仰了仰頭,目光在厚厚的雲層遊移不定。

“我等一生追的是通天徹地的法力,尋的是不死不老的長生。可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真正法力圓滿飛升上界。天道之下自有定數,有人能一夜間悟道超脫,有人卻窮盡壽元都踏不進仙途一步。若

我注定與長生無緣,那麼我以往、眼下、將來,所追求的都是得不到的,那我耗費的這一生是否值得?”

商陸英點了點頭,道:“你所思慮的我明白,也曾問過師父。她對我說,天道自有定數,可天道也有變數,我們修道之人求的就是這個變數。事在人為,天道酬勤,與其喈喈空歎倒不如在這條已然踏上的路痛痛快快走下去,將來的事又有誰能窺測到。”說罷,他低聲笑了笑,若有所感的歎了一聲,“至少我們能比常人多活百年,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慕輕雲聽他語氣沉沉,便轉頭向他看去。

“你我雖自小相伴長大,卻不知我的身世,今日便和你說說罷。我本是廣安城一個鏢局家的孩子,雖說不得富貴,倒也衣食無憂。可就因為父親接下的一趟鏢......時至今日,我全家七口人,包括隨鏢的護衛共十三人,他們慘死在我眼前的景象依然曆曆在目,就如跗骨之蛆......”

......

天色漸暗,風雪也急了些。

望見遠處幾座大殿掛上了燈籠,久坐崖邊的兩人這才意識到時候不早了。

“四師弟的飯菜怕是備好了,還是快些回去罷。”商陸英有些急切,暗道自己不該竟也忘了時間。

“急什麼,飯菜上桌他們會自己先吃的。”慕輕雲伸手拂去沾在衣上的落雪,不在意的說道。

商陸英看著他,道:“師父今日回來,你莫不是忘了。”

慕輕雲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下意識看向商陸英,後者立刻皺眉給他一個確認的眼神。

他輕輕哼笑一聲,“沒有,快走罷,別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