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考場,周夢淵心裏就給自己打了個與皇榜無緣得分,垂頭喪氣,無心情參與“國家統一慶典”,未遊玩陪都洛陽美好風光,趕緊收拾行李,匆匆踏上歸鄉之路。
跋山涉水,迢迢途中,中了一次惡性風寒,於客棧臥床數日,吃喝拉撒睡,服藥就醫高消費,囊中迅速匱乏,隻好在好心人幫助下賣掉多年侍奉自己的毛驢,徒步回鄉。
人遇困境,方知家之溫馨故鄉之美!
周夢淵此刻最想見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曆時一個多月的來回周折,赴京時的鞋子早已丟掉,備用的一雙底子又磨剩下了薄薄一層,可見足跟。
衣衫塵埃,蓬頭垢麵,下巴稀疏的幾根稚嫩胡須已過半寸,肩著一條上乘黑緞褡褳,蹣跚著細了一圈如同灌鉛的雙腿,右手拄著一根彎扭不直的幹棍子,討食乞丐一般,眼含著思念、委屈和飽受滄桑的淚水,一步步邁向村口。
大老遠,便看見村道上稀疏站著幾個人,有男有女,想必是聊天八卦。
真想喊一聲讓傳話回去,讓父母親出來相接,包括什麼也看不見的盲眼奶奶。
然而,口幹舌燥,嗓子冒火一般伴著隱約灼痛,吸足了幾口氣也喊不出大聲來。
那幾個人隻顧聊天,尚未注意到周夢淵已走近村口。倒是樹蔭下玩耍的兩隻家犬最先發現了“陌生人”即將入村行乞,高亢著守護一方無情攆走外來者的汪汪叫聲,皺著鼻子,露出一對鋒利的犬牙,狂吠著衝將過去。
嘴裏邊說著“去去去,我是周夢淵,是自己人”,一邊揮棍子不讓家犬靠近。
哪知家犬不懂人語,遇強則強,猛撲著狂吠更凶。
······
“好像是周家小兒子夢淵回來了?”
“不會吧。人家是騎毛驢走的。”
聊天人被狗提醒,目光一致投向周夢淵狼狽不堪的樣子,猜測議論起來。
“小黑小花回來!”
一位中年男高音喊了一聲,兩隻家犬嗚嗚嗚委屈叫著仿佛有辱使命一般回到主人跟前。
“就是周家兒子,是夢淵。”
“趕快回避!散。”
周夢淵自東而來,家在村子西頭,回家要經過這幾個聊天人處。
心裏好笑。我姓周的如此狼狽是暫時的,待回家吃頓飽飯洗個澡,換上一身綢緞衣裳你們就認識了。
來到大門前,周夢淵驚詫發現,自記事起就一直蹲在大門兩邊的兩隻青石獅子被現在的兩隻青石龜獸取代,拴馬樁也換成了雕琢更為精
致的猴頭樣子,而且由之前的一柱變成了兩柱,並在旁邊配上了上馬台。
撫摸著栩栩如生的猴頭,欣賞了匠工的手藝,突然想起賣掉的驢子,一絲淡淡的傷感掠過心田。
歎息了一聲,欲推門進去。
抬頭一望,不由如五雷轟頂,腦子裏嗡的一下碎裂一般。
天哪!怎麼可能呢?
周夢淵一雙疲憊的眼睛,登時瞪得珠圓。
門額上的“周府”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醒目的、黑底黃字的“齊家大院”。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忙用力推門,欲將火速進去知道究竟。
然而,門是關著的,轉而急促叩響門環。
未聽見人應,卻傳來一陣犬吠聲。
那狗咬聲音理直氣壯,蒼勁有力,分明是發自丹田。顯然不是自家的那隻小狗,而是一隻健壯的大母犬。
家人搬哪裏去了?
搬家如此大事,也需等我回來呀。
不會是····?
新朝代初始,皇帝忙於大事。雖然國泰,民間依然欠安,常有不測之事發生。周夢淵預感到一絲不祥,嘴裏不停重複著“不可能”,拚命搖頭,欲將這莫名預感甩出千裏之外。
吱扭——
沉重的加厚椿木大門慢慢打開一扇。
打開的一扇,不足進去一個人的縫隙。
依然狂吠的家犬,是被用繩索拴在距離大門不遠處的棗樹杆的,看見周夢淵,如同看見了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仇人一般,汪汪汪愈加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