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達該亞基地4號時,正是新世元3年12月31日。末日浩劫過後整整四年,世界格局趨近穩定,人類文明換了一種更殘酷的社會體係,繼續繁衍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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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憶中,我原已經在末日爆發之前死於北冰洋海域的沉船事故。然而卻在四年半後被資源探測隊發現,冰凍於海底冰山的極深處,隻顯出一道模糊的輪廓。
這時的人心已經跟從前不大一樣,資源探測隊發現我後,並沒有對身為同胞的憐憫與對屍體的本能恐懼,未能因我的存在而多生出來一絲顧慮,繼續著他們的檢測操作。沒有憐憫是因為現在人命輕賤,丟在秤上衡量價值也抵不過一把槍支,沒有恐懼,則是因為他們早有了更恐懼的東西。
而我最終好運的被拖回來,是恰好碰上資源探測隊要完成遠洋捕魚和運輸(冰山)淡水的任務,巨大的海輪將我並同冰山拖到近陸的港口。
冰山在陸地上運輸需要經過化整為零的切割,小半日的作業後,我才被從冰山中剝離出來。四肢繃得像根冰棍,渾身皮膚蒼白像是結了一層霜,於接觸到空氣的一個小時後自己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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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科學早已經可以做到冷凍人複活的技術,所以我的“複活”沒有換來探測隊員的好奇,隻被當成大自然的奇跡,草草帶過了。一眼之後,漠不關心地恢複了手邊的工作。那一致冷漠僵硬的表情,和我記憶認知中的有著無窮獵奇心態的“人類”有著天壤之別。若不是我剛好能幫上一點忙,或許我就真被當成會動的“冰棍”丟在路邊了。
整支探測隊中隻有一個栗色短發的年輕女人稍微友好一點,給了我簡單的衣服和食物,然後開玩笑地跟我說她已經十天不敢合眼了,如果真的有什麼變動,她說不定會扛不住第一個開槍崩了自己。原因無他,活得太累了。
這是讓我第一次模糊了解末日殘酷情況的句子,也是我之後漸漸才能體會到的感受。女人疲憊而恐懼的眸就那樣一直清晰存在在我的腦海,伴隨著對末日陌生而不大愉悅的初印象。
帶來人類末日的mr病毒爆發初期,也就是四年半前,我還是背著行囊周遊世界的小文青一枚,稀裏糊塗死於海難。知道一點關於mr的事,但絕不知道它會給人類帶來一場滅頂的浩劫。
那個女人沒有時間跟我細說什麼,隻在暫時的閑暇時跟我寥寥講述了幾句末日的現狀,描繪得殘酷而恐怖。我雖然也會害怕,但由於知道得少,並沒有強烈的真實感,從一開始理智上的抗拒、無法接受到後來麻木般隱隱的恐懼。就像處於一個特定的壞境,所有人都說這裏有你本認為絕不會有的鬼,會把人啃得連渣都不剩。可我在這環境中的幾天之內都沒見過鬼,會因為自己的臆想惶恐不安,卻不會像他們一樣親身經曆後,緊繃得像是被逼到離懸崖最後一根頭發絲距離、幾近崩潰的恐懼。
我同樣是從那女人的口中知道基地的存在,她說那裏很安全,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消息。我所能想到的最差的境況莫過於整日在屍群之中遊蕩,擠出一絲薄弱的生機,那簡直就是毫無出路的絕望。
從這點看來,我一醒來就能碰到返回基地的大隊人馬,實在是人品大爆發了。但是對別人,尤其是已經習慣依賴那份踏實的安全感的人來說,離開基地,就意味著暴露在危險之中。
因此,不習慣直麵戰場的探測隊員始終處於一種壓抑焦躁不安的極度敏感狀態。這種幾近病態的焦慮讓他們自顧不暇,對陌生人毫無親切,我隻能安靜的陪跟隨在他們身邊,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幾乎都可以從隊員充斥著血絲的眼眶中看出那一份理智的岌岌可危,感染到一絲融於環境中淡化卻無處不在的恐懼,這些都讓我壓下了心底一切有關現世的好奇,因為我擔心過多的打擾,會激怒他們將我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