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過千山去挖墳(1 / 2)

閻小樓有個夢想。

從懵懵懂懂,到朗朗少年,整整十個寒暑的魂牽夢縈,卻始終不敢堂堂正正宣之於口。

真要計較起來,也確實挺見不得人的。

他希望得到一具行屍。

這要擱以前,亂世、饑荒,人命輕賤如草芥,無主的屍骸一抓一大把。不論男女老幼,高矮胖瘦,盡皆任君挑揀。

可惜,時移世易。

而今的夜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舉國上下尊禮法、重人倫,連義莊都有專人巡守,挖墳掘墓更是大罪。一經拿獲,就等著被戳脊梁骨,走黃泉路吧。

這可不是什麼危言聳聽。

幾年前,他路過京都炬陽,剛好趕上秋後大決。三十幾名死囚中,就有兩個盜墓賊。

行刑後,江洋大盜尚且許人收屍,唯獨他倆被高高吊起,受萬民唾棄。

那個血呦,順著衣褲嘩啦啦地往下淌。驕陽一晃,猩紅刺目。連同竹籠裏那兩枚麵目模糊的首級一道,看得人是心驚膽戰、毛骨悚然。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心懷鬼胎的少年縮著脖子,頭也不回地逃出了城。

自此,夾起尾巴,小心做人。

曆經三五載,輾轉十餘郡,翻過北方最後一道天險,已落得狼狽萬狀,仍賊心不死的閻小樓終於等來天賜良機。

李家河子,坐落於黑水以東,四麵群山環抱,全村上下不過百十來戶。村子後麵,龍首山南麓,卻有好大一片墳圈子。

那密密麻麻的墳包排列開去,少說也有千餘座。

閻小樓躲在山上,於暗處鬼鬼祟祟窺伺了一個多月,發現當地人對生死之事尤為避忌。

自家祖墳,平日裏無人經管也便罷了。縱是前兒個夜裏旱天打雷,雷火擊中了其中最大的那個墳包,半邊天都被映得雪亮,他們也是拖到正午前後,陽氣最足的時候,才聚集起一幫壯勞力過來看看。

除了在焦黑、開裂的墳頭揚了層浮土,真的隻是看了看。沒半盞茶的工夫,全走沒了。

既然如此,還怕什麼?

仲夏夜,月如鉤。

養足了精神的閻小樓扛著東家順來的鋤頭,嘴裏哼著西家聽來的小調,一路挺胸抬頭,昂首闊步地下了山。

晚來暑熱漸消,山腳更添涼意。颼颼的小風一過,頓時激起一溜兒雞皮疙瘩。

不遠處,墳塋林立,磷火飄曳。也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沉著眼睛,虎視眈眈。

此情此景,若換做尋常人等,不說屎尿橫流,大腿肚子也得直轉筋。

偏偏有人不信那個邪。

一向對他人埋骨之地垂涎三尺的閻小樓腳下生風,由小徑潛入墓地,直插西北角。

那裏,零星分布著五六座荒塚。其中一處是新立的,土丘上幹幹淨淨,沒有一根雜草,很好認。

此人是他看著下葬的,算算日子,頭七還沒過。這個時候,殘魄既貪慕塵世,也眷戀家人,極有可能滯留體內,最是容易起屍。

往掌心啐了口唾沫,閻小樓相當熱忱地搓了搓手,高舉起鋤頭,照著墳包全力往下一摟。

上午剛下過一場小雨,土質比較黏。一鋤頭下去,立馬帶出一道深溝,小半邊就這麼沒了。

不出意外地迎了個“開門紅”,閻小樓更是來勁。其後,一口氣刨了快半個時辰,埋於地下兩尺,刷著黑漆的棺材便完完全全顯露人前。

看著陰森森的棺材板,好好一個少年,居然跟見了老母雞的黃鼠狼似的,眼裏直冒綠光。隨即就是一個餓虎撲食,抬腳掃了掃土坷垃。而後屈膝一蹲,探手找到板材間的縫隙,再蹬著墓坑兩邊,雙手擎著鋤頭,對著前擋用力锛下去。末了,又是狠狠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