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實用主義的科學觀,也導致了錯誤的科學史觀。既然認為科學的目標和動機就是滿足人類的物質生活需要,那麼,所有的民族在所有的曆史時期應該都有科學,於是,有非洲的科學、美洲的科學,也有中國古代的科學。這種“科學”術語的廣義化,是現代占支配地位的科學主義意識形態的表現。表麵看來,把各個文明中形形色色與自然打交道的知識都稱為科學,是一種寬宏大量,其實是一種深刻的霸權思想。試想想中醫在當代的命運:一方麵,中醫的支持者們使勁申辯自己是科學;另一方麵,反對者們稱之為“偽科學”。中醫自身倒是失語了。
“科學”術語的廣義化使用,一方麵助長了並不熟悉“科學”之本義的中國人虛幻的民族主義自豪感(很容易滑向民族文化虛無主義),另一方麵使中國人一再錯失真正的科學精神。一百多年來,中國人在學習如何“做”科學方麵,下了很多功夫,但在“理解”科學方麵,缺課甚多。“理解科學”的缺失不是沒有代價的。我們今天雖然科技體量進入世界先進行列,但原始創新不足、原創乏力,這就是代價。在今天的曆史背景下,重新理解科學,理解嚴格意義上的、狹義的“科學”,已成當務之急。
正如我在《什麼是科學》中已經詳細闡述過的,科學並不是人類曆史上的一種普遍文化現象。技術是,但科學不是。所有的民族、所有的文化都有自己的技術傳統,但科學隻獨獨地出現在古代希臘。在古希臘之前,兩河文明、埃及文明都已經存在了兩千多年,金屬冶煉、文字、城市、高大的神廟和陵墓、精細的手工業、知識分子階層,都十分發達;在古希臘同時或之後,地球上又出現了更多輝煌燦爛的文明,也積累了各式各樣的神聖知識和實用知識。但是,科學,嚴格意義上的科學,是希臘的產物,而且在希臘文明式微之後,科學的火種也時斷時續、奄奄一息。正是對希臘科學的複興,才產生了現代科學。
愛因斯坦講得好:“西方科學的發展是以兩個偉大的成就為基礎,那就是:希臘哲學家發明的形式邏輯體係(在歐幾裏得幾何學中),以及通過係統的實驗發現有可能找出因果關係(在文藝複興時期)。”(1953年給斯韋策的信)希臘科學無疑是現代科學的真正源頭。緊接著上麵的話,愛因斯坦接著說:“在我看來,中國的賢哲沒有走上這兩步,那是用不著驚奇的。做出這些發現是令人驚奇的。”這就是說,“科學”並不是人類文明中的普遍現象,而是極為“偶然”、極為“稀罕”“令人驚奇”的現象。我們今天領受著科學的恩惠和普惠,會產生一種錯覺,以為“科學”是人類社會發展中一件必然出現的事情,其實大謬不然。
這種實用主義的科學觀,也導致了錯誤的科學史觀。既然認為科學的目標和動機就是滿足人類的物質生活需要,那麼,所有的民族在所有的曆史時期應該都有科學,於是,有非洲的科學、美洲的科學,也有中國古代的科學。這種“科學”術語的廣義化,是現代占支配地位的科學主義意識形態的表現。表麵看來,把各個文明中形形色色與自然打交道的知識都稱為科學,是一種寬宏大量,其實是一種深刻的霸權思想。試想想中醫在當代的命運:一方麵,中醫的支持者們使勁申辯自己是科學;另一方麵,反對者們稱之為“偽科學”。中醫自身倒是失語了。